將傾城 第17頁

天空一如往常的清爽。

啊雲款款,淺淺相依。

「這天有什麼好看的?」

她看得痴了,突然有人出聲。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看。」她懶懶的、下意識的答……接著,怔了下,眼光從遠方挪回來,落在一件袍子下的腳上。

那腳穿著一雙雲履。

那履沾著不少黃泥,顯然,走了不少路,而且,看起來是用一種很迫切的方式在趕路。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去量那雙腳的長度,也不管這樣的動作合不合宜,看在別人眼里會是什麼樣子。

量完了,她忽然說︰「鞋子髒了,月兌下來洗一洗。」

那人也沒二話,不避諱的當著她的面月兌下鞋子只剩下白襪。

她起身,兩腳從荷塘里收了回來,赤著腳,拾起那雙鞋,便往遠處丟去。

這一丟,鞋子飛過和別院相通的水道,咚地一聲掉進了河里了。

嫉妒那雙鞋子可以陪著他去天涯海角,走千山萬水。

很可笑的心態對吧?

這叫嫉妒吧!

她的心狂跳,這舉動不屬于她設想了千百萬次兩人再見該有的情景里,她千想萬想,所有的想象里都沒有這一樣。

可那又怎樣?她就是想這麼做。

「想我了?」越紫非的聲音有幾分縹渺。

「你也想一起下水,清醒清醒嗎?」霍地轉過頭來,怒氣沖天。

可是就這一眼,一眼,像有千言萬語。

她忍不住心頭一顫,趕緊錯開目光。

第7章(2)

「小九。」

這名字有多久沒有人喊過了?

那很久、很久不見的人,用他慣有的語調喊這個連她自己都遺忘了的名字。

她的心,酸澀了起來。

他一身煙青色長衫,未束的黑發張狂的漫天飛揚。

眉目深刻俊朗,看人時,如山潤水,泉,清冷卻難以忽視,那高貴的氣質,雍容的輪廓,風骨自生,比起以往更勝一籌。

以前的他似一把未出鞘的寶劍,如今的他,冷清氣質只多不少,就像隨時都可以破鋒而出的利劍。

「混……蛋……」她哽咽。

看似大片的滄桑歲月從他們之間穿梭過去,其實真正相處的只有一年,靜靜的走來,又靜靜的消失。

「果然不能離開太久,記性不好的人都把我名字給忘了。」伸出長臂把人摟進懷里,緊緊的,不放。

他眼神閃過千萬風景,青澀的少年時光,過往的歲月,然而,多年的風霜輾轉,八年過去。

被空虛多年來攏著的心,哪怕外面寒風凜測或是傾盆大雨,心里總有一塊是溫暖的。

她的一顰一笑,她講話的聲音,他從來沒有忘記。

那思念這般厚重。

繁德兒將額頭死死的靠在他胸膛,熟悉又帶陌生的味道飄蕩在鼻息之間,眼眶發酸,無力的閉上眼。

「這麼隆重的歡迎,害我都心虛了。」從他結實胸膛透出來的聲音撞擊著繁德兒的耳膜。「讓我好好看看你。」

她這才害羞的退開,但是因為他的靠近而紅了的耳根還是泄漏了少少的少女情懷,她局促的說︰「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就老樣子。」

離開那溫暖過頭的懷抱,突然有些不舍。

「是老樣子,我還以為可以看到一個娜多姿的大家閏秀,哪曉得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是男裝打扮?」可就算著男裝,依舊看得出來她的改變,她的眼是一種純粹美麗的黑,有一種通透的美麗,五官輪廓拉長了,有了秀美的姿態,襯著縴細的手腳,像一株生氣鮮勃的花。

「我到處行走,穿女裝不好做事你也是知道的。」

越紫非拉拉她挽發的鍛帶。「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被我糟蹋了。」

他忽然覺得心酸,這孩子,承受了多少不該她承受的東西?還要繼續多久?

「我可是替自己攢嫁妝,誰理你啊!」

「哦,這些年,有看對眼的好人家了嗎?」越紫非拉著她的手一起坐下,坐下來陪她看著那片明明什麼都看不見的天。

「我每天穿成這樣,你覺得會有誰看得上?」

「那天下的男人都瞎了眼。」

「是啊……我說你回來怎麼沒叫人帶個口信?」

「我回來奔喪。」他的眼掠過一抹痛。

繁德兒錯愕。

難怪他的神情無論看起來多輕松,就是覺得勉強。

「我爺爺過世了。」

「怎麼……這麼突然……」她很難相信的低喃。

即使和那位老人家素未謀面,可是透過越紫非,也听了那位老人家不少事情,感覺跟他爺爺就像認識卻住在遠方的人那樣。

「那麼,你要回本家去嗎?」

「你也知道我回不去的。」一個在族譜上被除了名的人,只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罷了。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嗎?。」這問題放在她心底很多年,只是越紫非不說她也不問,不踫觸他不想提及的傷口,就像他從來也不問她不想說的事情一樣。

這是他們之間不說出口的體諒與尊重。

「這件事,以後你會知道的。」當然,如果可以,他並不希望爺爺的預測成真。

沒有人知道那預測讓他心驚膽戰了許多年,吃不好、睡不香,輾轉煎熬。

「我們替老人家擺個香案吧?」

越紫非驚訝的看她一眼,點了頭。

繁德兒溫柔的伸出的手,掩在他面頰上,讓忍著狂痛的他,無聲的把眼淚流進她掌心里。

她側然,心顫動。

這樣深沉的男子原來也有心思感情外顯的時候,人的感情不總會被自己的意志壓抑,再怎麼死撐,該痛的時候,再堅強的人還是會流淚。

最親的親人離開,都沒辦法去送那最後一程,即使是怎樣的富貴無邊,夢卻荒涼。

對鏡梳妝,對一個尋常姑娘家來說就跟吃飯、蹲茅房一樣,是每天都不可少的事情。

對繁德兒來說,卻很生疏,她怔怔的對著銅鏡坐了許久。

「小姐,你決定好發式了嗎?」難得听見自家主子要梳發,自覺英雄沒有用武之地許多年的如煙,磨刀霍霍,不,是早就想把十八般武藝使出來,這會兒站在繁德兒背後一步距離之處,手拿牛角梳,等著吩咐。

「嗯,我對發式沒研究,你看著辦就好了。」

除了發型,她還換了女裝。

「我穿這樣會很奇怪嗎?」在銅鏡前面照來照去,她對打扮自己這一塊實在沒把握。

「不奇怪,小姐早就該這麼打扮了,就跟仙女下凡一下,等一下主子看到不知道有多高興。」如煙贊不絕口。

「誰說我是要打扮給他看的?」

「女為悅己者容,這是很正常的,小姐不要害臊。」

「都是你的話!」被戳破心事,她嗔了如煙一眼。

于是,這晚,因為天色微雨,打著一把青竹碧傘,高高箍起的發簪著一根金步搖,身著珍珠色的裙和墨綠色的衣擺交相纏繞裙裝的繁德兒,從回廊往敞廳過來的時候,正巧落入在窗前看雨的越紫非眼中。

她香肩細致,腰線驚人的窄,卻又在窄到極致時,有恰到好處的起伏。

繁德兒在渾身被他的眸光扎得發疼中進了用膳的廳堂。

她局促得很,卻強自鎮定。

候在門外的小廝們也齊齊吸了口氣,眼里都是掩飾不住的驚嘆。

越紫非迎了過來,拿走她手里的傘,一只手牽著她的手。

那動作,仿佛扯動了根線,牽動她心尖,連帶五髒六肺都震動了。

「不要這樣看我……」都認識八年了,不,真格算起來是九年,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現在才害羞個什麼勁?

「還怕人家看,這樣的你,真漂亮。」他專注的目光只望著她一個人。

「我只是心血來潮,不是打扮給你看的。」有人很欲蓋彌彰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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