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柔娘子(上) 第7頁

施氏輕輕地搖了下頭,她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又怎麼有力氣到外頭去?她自個兒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恐怕是時日無多了。

「柔兒,你扶娘坐起來。」她虛弱的道。

紀芙柔點點頭,在米嬤嬤的幫助下將母親扶了起來,讓她靠坐著。

「女乃娘,你去把我那個小木箱拿過來。」施氏對米嬤嬤說。

米嬤嬤目光含淚的點點頭,知道主子這是準備要交代後事了,因為主子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裝在那個小木箱里,包括兩間鋪面的地契、一處田莊,還有一些下人的賣身契與些許銀兩。

其實這些東西主子本來是打算要平分給輝少爺和柔兒小姐兩兄妹的,怎知輝少爺竟是個薄情不孝的,攜家帶眷離家數年,竟連一次都沒有回過家里來探望病母,這也難怪主子這一年來絕口不提輝少爺的事,就連柔兒小姐出嫁需要長兄背上轎,主子也沒提起過輝少爺一句話。

「柔兒,把箱子打開來。」待米嬤嬤將那小木箱抱過來之後,施氏道︰「這些東西是娘留給你的,未放進你的嫁妝單子里是怕有人從中做手腳,只有當面交給你,娘才放心。」

紀芙柔低頭打開小木箱,只見里頭滿是精致的首飾與成疊的銀票、地契和奴僕的賣身契,銀票面額雖不大,但加總起來也有幾百兩的數目,一看就知道這些錢是慢慢省下來的,而且應該是母親手邊所有值錢的家當。

「娘,這些東西女兒不能收。」她哽咽道。

「你收起來,若是你不收的話,也是便宜外頭那些人。」施氏緩慢地搖頭,虛弱的說。「那些人有多貪婪你應該清楚,若不是娘將這些東西藏得好,早被他們趁著娘昏睡不醒時就搶光了。娘怕下回睡著後再也醒不過來,這些東西就都得落入那些人手里。」

「不會的,娘,您別胡思亂想,您——」紀芙柔淚如雨下的搖頭道,哭得不能自已。

「娘自個兒的身子自己知道。」施氏輕輕地搖頭,打斷女兒的話,「娘能活著見到你出嫁,又見你平平安安的回門就已經足夠了,即便下回昏睡再也醒不過來,此生也再無遺憾。」

「娘——」

「小姐,這是夫人的希望,你就听夫人的,把東西收起來吧。夫人的精神不是太好,你就別為了這事再讓夫人費神了。」一旁的米嬤嬤忍不住開口勸道。

紀芙柔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無血色,精神疲困耗弱卻強撐著的母親,終于點頭應道︰「好,女兒收下。」

施氏滿意的微笑。

米嬤嬤見狀後,又替體虛的主子開口,「自從小姐出嫁後,夫人就一直很擔心小姐在裴家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小姐要不要跟夫人說些你在裴家生活上的事,好讓夫人更放心?」既然是為了讓夫人放心,定是報喜不報憂的,相信小姐應該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紀芙柔一點就通,開始口若懸河的說起她嫁進裴家之後的生活,什麼公婆和善,妯娌姑嫂好相處,奴僕下人又規矩勤快,什麼事都不需要她操勞費心,完全就是吹牛不打草稿,也幸好原主過去從未對其母親撒謊過,因而並未讓施氏產生懷疑。

听女兒婚後在婆家過得好,施氏自然歡喜,心情和身子也愈來愈放松,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楮,帶著淡淡的微笑沉沉睡去。

紀芙柔這次回門在紀家住了一晚,隔日用過午餐之後才起程回家,卻在三日後收到紀家傳來母親過世的惡耗,夫妻倆又匆匆趕去了紀家。

第三章  兄嫂不要臉(1)

紀芙柔的父親雖是個寵妾滅妻的渾人,但也是個愛面子的人,因此對于妻子的身後事倒是辦得隆重,沒有潦草的敷衍了事,致使負責掌管家中錢財的絹姨娘臉色很難看,找到機會就冷嘲熱諷紀芙柔幾句,拿她出氣。

紀芙柔對此完全是听而不聞,視而不見,反正她早已下定決心,一旦等母親的喪事辦完,她便會與紀家斷絕往來,不會再踏進紀家門一步,更不會再見到這些令她覺得惡心反胃的娘家人。看在最後一次的分上,她決定不與他們計較。

在她返回紀家奔喪的第四天中午,她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哥哥紀辰輝,終于攜家帶眷的從南方趕了回來,夫妻倆從靈堂門前便跪著進門,一路跪到母親的靈柩前,哭得聲淚俱下,兩個年紀還小的孩子見爹娘哭,也跟著哭到不行,場面令人動容。

這是紀芙柔第一次見到這位兄長,他長得與他們的父親極為相似,濃眉大眼,薄唇長臉,臉上竟無一處遺傳自母親的樣貌,自然也和她這個長得像極母親的妹妹毫無相像之處。

對此,紀芙柔心里莫名的有些抵觸,對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也就親熱不起來。

雖然她也知道長相不是哥哥所能控制的,可是……反正,這就是她對嫡親兄長紀辰輝的第一眼感覺就是了。

至于她的大嫂,只能說是個大美人,為人性情如何,還需要時間相處和觀察才知道。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觀察期短到令她錯愕,更令人發指。

「嫂嫂,你剛剛說什麼?」紀芙柔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面前長相妍麗、眉目如畫的美人嫂子,「我已經三天沒闔眼了,腦袋有些渾噩不好使,沒听清楚你剛剛說的話,請你再說一次。」

紀辰輝的妻子錢氏不疑有他,直接將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哥說娘手上有兩間鋪子,那兩間鋪子的地契現在應該在妹妹那兒吧?一會兒你把它拿給我,我和你哥這次回來待不久,下次回來更是遙遙無期,我得把握時間將那兩間鋪子處理掉。」

「處理掉?」紀芙柔重復她的話。

「當然得處理,我與你哥現今都定居在南邊的黎城了,在這兒留兩間鋪子算啥事,還不如賣掉到黎城買新的鋪子,你哥他也好掌理。」

賣掉買新的?紀芙柔忍不住冷笑了,她問道︰「敢問嫂嫂,賣掉娘所遺留下來的東西,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哥哥的主意?」

錢氏愣了一下,沒料到小泵子會這樣反問她,更沒想到她竟從她的語氣中听見了嘲諷。幾年不見而已,怎麼小泵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與過去唯唯諾諾又悶不吭聲的形象大相徑庭,是她想太多了嗎?

「妹妹怎麼會這麼問呢?這事當然是你哥哥決定的,嫂子我只是個內宅的婦人,只懂得相夫教子,哪里懂這些事情。」她謹慎的回答,將一切責任都推到夫君身上,相信這樣小泵子就無話可說了。

「是哥哥決定的嗎?那好,我去找哥哥跟他談這事。」紀芙柔說完,舉步就走。

「欸,妹妹、妹妹,你等會兒,等一會兒。」錢氏一陣錯愕後,急忙追上,將她給攔了下來。

「嫂嫂還有事嗎?」紀芙柔面色冷淡的看著她。

錢氏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發怵,但微怔了一下又覺得這應該是錯覺,因為在這個家中,她怕誰也不可能會去怕紀芙柔這個懦弱又沒主見的小泵子才對。

于是她抬起下巴,帶著長嫂的氣勢開口道︰「你要找你哥哥談什麼?有話就與我說吧。你哥哥這次回來有許多事情要忙,別拿這件小事去煩他。」

「這件小事?」紀芙柔忍不住笑了起來,完全是怒極反笑。「嫂嫂的意思是這件小事你可以全權做主就對了,不需要再與我哥哥說什麼,是嗎?」她輕聲問道。

「沒錯。」錢氏還未發現小泵子已怒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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