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聰明,學習力極強,也善于觀察。
他有時候回家特別累,她也不會多話,給他倒了半杯酒,關了燈,在他身後彈起琴來—那把花魁琴,已經被他放到客廳,名義上說是給她打發時間,但只有他知道,是自己喜歡。
他有不少古琴CD,但她彈的曲子都是未曾听過,也不曾重復,她說,背起的曲子有兩百多首,有次問她,關燈怎麼彈,她笑說,習慣了,閉眼也能彈。
迸琴聲沉,听著听著,情緒便平靜下來。
原本很擔心屋子多了一個人會有諸多不便,其實一點都沒發生,相反的,這個古代女人給他的生活多了些溫度。
房子不再只是睡覺的地方,而是有個人……
車子駛出快捷大樓,男人拿出手機發訊息。回家了。
不一會,她傳了回來︰好。
男人看著螢幕上的字,心想,她要是出生在這世代,從小接受國民教育,現在別說博士,恐怕雙博士都有了。
塞車。
賀盛澤看向窗外,便利商店大大的布條寫著︰三月草莓祭。
她應該沒吃過草莓吧。
「等下進去薔薇百貨一下。」
司機以為自己听錯,「薔薇百貨?」
「經過了嗎?別家百貨公司也行,有超市的就好。」
「賀先生要買什麼?我看看有沒有其他地方有賣,這時間百貨公司恐怕也沒停車位,可能要等一兩個小時才能進去。」
「草莓。」
「快到賀先生家那邊有個蔬果市場,比較好停。」
「那就那邊吧。」
賀盛澤這才發現距離自家五分鐘車程處有個蔬果市場,他在店員推薦下買了日本進口的大草莓,店員又跟他說,可以搭配煉乳或者蜂蜜,味道更好,男人想,那家伙應該也沒吃過煉乳跟蜂蜜,于是買了。
一個轉彎,車子停在紅綠燈前,過了紅綠燈馬上就可以進入地下室。
燈號倒數期間,司機笑說,「不知道誰又倒楣了。」
賀盛澤一看,可不是,大樓前一堆人不知道圍著誰。
他這棟大樓,由于坪數大,周邊生活機能又好,不少政商名流入住,每隔一段期間,就會看到這種情形,有人被記者團團圍住問問題,進退不得——所以他才不想接受訪問,自己的臉出現在雜志上干麼呢,被路人認出,多麻煩啊。
綠燈了。
車子緩緩開過路口,正準備進入地下室時,賀盛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停!」
司機一停車,他就沖了出去——最近上新聞的不就是她嗎?
她不愛被別人認出,總是大清早或者太陽下山後才出來走走,這時間是她散步時間。
他沖近了,一下听見諸多問題。
「蘇小姐,請問你跟賀盛澤真的是同居關系?」
「听說你跟導演建議,貴妃應該跟自己演的婉儀多些互動是真的嗎?」
「蘇小姐,對于匿名人士說你勾引男人有一手,你要不要回應一下?」
「對于「只要有錢一切好談」這句話你有什麼需要回應的嗎?是不是就跟你之前說的一樣,長得漂亮事情就容易?」
賀盛澤一下撥開人群,果然看到被圍在中間的蘇若薔,樣子看起來有點可憐——她雖然已經對新環境適應得不錯,但前提是沒人打擾她。
這些針對原本蘇若薔的攻擊,她說什麼都不是,為難得想走,但卻被困住無法月兌身,有位女記者甚至還勾住她的右手,分明是故意。
她右肩上那塊瘀青很大,他的瘀青到現在都還會痛,何況是她的,傷處被拉住,她根本動彈不得。
男人側身擠了進去,打掉女記者的手,右手護住她的右肩,把攬她到自己身邊。
突生變故,記者先是停住兩秒,一看男主角現身救美,興奮得加速蜂擁而上,聲音陡升八度。
「賀先生,請問你對今天出刊的雜志報導有什麼想法?」
「楚如憐的貴妃會因為這樣被提早賜死嗎?」
「請問兩位有沒有打算結婚?有消息透露,兩位只是單純的同居契約,請問兩位對這種說法有沒有想反駁的地方?」
男人摟住女人朝電梯走去,記者當然不願意善罷干休,急著追上。
賀盛澤不耐煩道,「現在你們站的地方已經不屬于公共用地,四周有超過十支錄影器材,你們要是敢踫到我,或者敢踫到她,或者故意擋住去路,就等著收我的律師信。」
在記者面面相覷又不敢動作中,兩人終于得以月兌身。
電梯緩緩上升。
賀盛澤問,「有沒有嚇到?」
「還好。」
「以後遇到這種事情,就回他們,關你屁事。」
蘇若薔聞言低低一笑,「我原本也是想說干卿底事,但又怕自己沒弄清楚狀況,說了不該說的話。」
「那又怎麼樣,我們出去吃個早餐,不需要跟誰交代。」
「說話是很容易的,善後卻是困難的,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就陪著他們耗吧,只要我不說話,終究會散,總不可能圍著我到月升。」
第4章(2)
賀盛澤突然心領神會,她大概是看過盛晴的報導。
盛晴在東區經營一間寵物咖啡廳,真的是不賺錢,不過盛晴很開心,母親也常常過去,他覺得如果有間店能讓妹妹覺得充實,母親也有地方走走,那就好了,何必要賺錢。
由于一杯飲料才八十元,因此很受到寵物主人的歡迎,貓貓狗狗都會在那,成了毛小孩爸媽口耳相傳的好去處。
兩三個月前,城市雜志說想采訪,盛晴于是答應。
記者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寫出的文章非常令人不舒服,盛晴氣得要死,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卻遭受故意扭曲。
譬如說,被問到定價問題,她說我把開心放在賺錢前面,最好大家都能來這里交朋友,哥哥也支持我這麼做,記者卻寫因為有哥哥的支持,店長希望讓花不起太多錢的人也來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寵物咖啡。
又問起現在流浪動物的議題。
盛晴明明是說,店里的動物都是領養來的,我有在做絕育支援,其他方面雖然受限于時間,還沒開始,但希望以後能接觸,譬如說中繼之家,緊急救援,這些都希望以後能盡力協助的。
記者寫出來卻變成,我時間寶貴,中繼之家,緊急救援,這些實在做不來,動物們需要?就先交給愛心人士嘍。
非常的扭曲,報導出來後,盛晴被罵得要死,還有人說絕對不去這間店了,店長沒愛心,又自以為了不起。
盛晴第一次知道此道邪惡。
佳笙安慰她說,本來就是這樣,有些記者有專業素養,有些沒有,而這記者明顯仇富,羨慕姐姐好命,所以姐姐說什麼都是錯的,不過姐姐也不用放在心上,口碑勝于報導。
盛晴那篇自大又沒愛心的扭曲報導,自然是有牽連到快捷商務。
好事者紛紛在網路上貼文,要大家別買快捷商務的東西,盛晴很自責,覺得都是自己害了哥哥——賀盛澤覺得,蘇若薔選擇沉默是因為這樣。
這算是保護嗎?
男人想,是吧,女人用她的沉默維護著他。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男人率先走了出去——她有些習慣還是改不了,譬如說,男尊女卑,她不曾走在他前面,並肩而行時,也會稍微往後離他半步距離。
上次注意一個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的他,很年輕,因為喜歡,所以全心全意對對方好,沒想到這份感情讓全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糟糕情境。
後來忙于工作,沒時間想感情了。
就這樣過了幾年,最近,又開始有一些些少年情懷,他可以不承認,但是騙不了自己,她沒有跟自己示好,也沒有主動親近,但他就是被「勾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