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柳沒嫁小闢小戶之家?算了吧,她何必惹人記恨。
前世柳汐可是高嫁了,她沒興趣也沒立場多管閑事。
柳震和鳳娘出了萬春亭,照原路走回去。
他若有所思地橫她一眼,「娘子不需須勉強答應出借古董花瓶,是柳汐太不懂事。」
鳳娘嫣然一笑,「卵白釉的花瓶一共有三對,拿一個暗刻花紋的去炫耀就夠了,我可沒答應將飛雁餃穗玉壺春瓶送去。」
柳震笑道︰「娘子聰明,反正三嬸也看不出來有哪里不一樣,在她眼里通體如雞蛋白的花瓶遠遠不如石彩花瓶討人喜歡,所以才特別寶貝西洋貨。」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卵白釉的瓷器色如象牙,若有花紋也多是暗刻花紋,遠遠看去就是一件素白瓷器,拿在手上欣賞才看得出有蓮塘雙鳧紋、魚藻萱草紋等等,文人雅士就愛這份含蓄的美,彰顯自己不尚浮華。
鳳娘只是覺得用來插花特別好用,什麼顏色的花都適用,便命人拿一個出來插花,
誰知柳汐眼尖地發視了,眼光還不錯。
那件玉壺春瓶的價值便在于它瓶身上有浮凸的飛雁餃穗圖紋,十分罕見,鳳娘也只有這一對,還是生母容氏的嫁妝,金永楨心疼妹妹低嫁,值錢的都給她了,她自然不會往外送。
她看了丈夫一眼,臉上浮現笑容,「若是夫君有需要拿去送靜王或太子,妾身不吝惜這些身外之物。」
柳震大悅,心暖暖的。雖然他不是貪圖媳婦嫁妝的無用之徒,可夫妻一體,他不想見外了,順口應下,「真有需要,我會開口。」說完又道︰「其實靜王愛財,古董、珍寶他不缺,金子或銀票才是最愛的。」
鳳娘嗤一笑,「所以夫君便投其所好,替靜王打理幾處生意,賓主盡歡。」
「天生我才必有用,只需找對需要的人。」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柳震從小學的不是風花雪月中看不中用的本事,而是真刀真槍絕對實用的本事。
忠毅伯年輕時對三個兒子均如此教導,只有柳三爺吃不下苦,覺得做文人輕松多了,加上命運對他頗偏愛,兩位兄長死的死、殘的殘,更確信自己有先見之明,理所當然教柳泳、柳況、柳泛也去讀書做文章,連女兒柳汐都成了才女,不可謂不驕傲。
柳震是第一個出生的孫子,當柳沐誕生時,柳三爺和柳三太太都不想自己的嫡子隨了「震」字的部首,又怕忠毅伯不悅,便巧言震的上頭是雨,雨水滋潤大地好啊,柳沐便從了水字旁,下面出生的弟弟、妹妹也隨俗。後來柳三爺有了庶女,柳三太太心里窩火,隨便給了字頭的閨名。
忠毅伯是地道的武夫,其實不在意這些,是柳三爺自己想太多了,反而讓人覺得他小肚雞腸,連二哥的遺月復子都容不下。他不得不偏心柳震,寵著寵著便放不下了,柳震的個性又最合老人家的心意,自然更上心。
人老了就不想委屈自己,咱就偏心了怎麼樣?
鳳娘完全沒意見,樂呵呵地被人愛屋及烏,以孝心回報忠毅伯,吃的、用的、穿的都揀好的送往東跨院,連忠毅伯的兩位姨娘均受益匪淺,滿嘴好話。
到了詩會前一日,鳳娘讓人將卵白釉的花瓶取一對出來,桂嬤嬤提醒她一句,她才想到金梅娘的生辰也在這兩日,便讓桂嬤嬤趕緊送一份禮物去楊府。
不多時,桂嬤嬤回來向她復命。
「二姊一切都好嗎?」鳳娘示意她坐。
「看起來挺好的,二姑女乃女乃越來越有當家主母的派頭。」桂嬤嬤坐在雞翅木繡墩上,端著一盞茶,含蓄地道︰「听說楊老夫人病了,楊夫人服侍榻前,所以……」
鳳娘立刻懂了,繞了一圈,那兩位懷孕的姨娘還是要金梅娘負責照顧,即使楊老夫人病愈,也不好再勞累老人家。
「姜是老的辣,二姊還是老實做人吧。」
別嬤嬤心里也這麼想,卻不好明說。
而在楊家的金梅娘,瞧著剛收到的生辰禮——粉紅碧璽福壽佩,只覺得胸口有一團揮不開的悶氣。
她不喜歡鳳娘送的禮物?不,她喜歡極了,碧璽不是多貴重的珠寶,但粉紅碧璽太少見了,物以稀為貴,可見妹妹的心里還是有姊妹情的。
幸好她不知道鳳娘要人提醒才記得。
但是人怕比較,不比不知道,一比就心口悶啊!
裝著粉紅碧璽福壽佩的小禮盒旁邊是一疊詩稿,算一算約二十來張,有詠梅的、詠荷的、詠菊的,寫得錦繡繁華,借用粉女敕的花骨朵來抒發情懷,紙上仿佛有甜蜜的花香撲面襲來。
詩是好詩,纏綿動人,這些是楊修年這一年累積下來的佳作,挑揀最得意的也最符合他對愛妻款款深情的二十多首詠花情詩,送給金梅娘作生辰禮。
他的目光柔和得如潺潺春水,「一般俗物哪配得上吾妻梅娘,這些詩稿才能表達我重逾千金的情意。」
金梅娘滿臉驚喜地接下,唇角的孤度如一彎新月,忙命人送來一桌酒菜,夫妻兩人甜甜蜜蜜地念著詩稿,把酒談心,談著談著便上床交流,恩愛了一夜。
她又不傻,那兩個狐媚子有孕不能伺候,其他的只是通房,她當然要把楊修年留在房里,早點懷上嫡子,立穩腳跟才能收拾那幫賤貨。
待天明楊修年去了詹事府,金梅娘便對著那疊詩稿苦笑,再對比鳳娘送來的禮物,她多想朝楊修年怒喊她不要詩稿,她情願要一疊銀票!
就算一張只有十兩銀子也好,他的詩拿出去換銀票給她啊!
金梅娘差點要捶胸頓足了,幸而還記得維持形象,可往深處想,她欲哭無淚。
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他,如今七事都變更,柴米油鹽醬醋茶。
嫁了人,她才明白閨閣女兒之間為何會流傳這首詩,當年只覺庸俗極了,女兒家只應「柳絮才高不道鹽」,才子則應「敢將詩律斗深嚴」,日子過得如謫仙一般。誰知成親後,生活日復一日,平凡無趣,庸俗無奈。
新婚時寶貝兮兮的詩稿,如今她只希望能換銀票。
楊修年用的還是撒金箋,一般的宣紙不屑用,撒金箋多貴啊!撒金箋拿出去能換錢,他的詩能換錢嗎?
金梅娘十分悲憤,卻說不出是悲憤楊修年不節儉,還是悲憤自己不復當年。
第十五章 賣身姑娘小心思多(1)
「我們不在府里不要緊嗎?」
「娘子會作詩?」
「不會。」
「我也不會。娘子想跟一群小泵娘在那里攀比誰的發簪是新花樣、誰的衣衫料子疑似是去年的舊蜀錦?」
「不想。」雖然她不過十六歲,但少婦和少女的穿著打扮還是不同的。
「我也不想。」柳震一攤手,「說穿了,三嬸只要佔到便宜,我們在不在家都不重要。」最好永遠消失無蹤,想來三叔夫妻很樂于接收留下來的一切。
鳳娘心想也是,反正點心和花瓶都送去了,桂嬤嬤會帶人把守好門戶,柳震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誰敢擅闖春渚院?
說好的賞菊詩會不過是沽名釣譽,哪來這麼多才女?更多的是拿前人的詩詞隱一隱,附庸風雅一下,應景即可。閨閣聚會重在結交一、兩位閨中密友,其它的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小泵娘,都只是在嘴上攀比,或在心里打算盤。
人生難得知己,更不可能在詩會中尋覓得見,鳳娘從來不參與,以前是怕受人取笑不會作詩,重生後是懶得理會,做女紅孝敬祖母還實在些。
此時車夫揮著馬鞭,馬車穩穩出了京城,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