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不見夜風的聲響,眼里只看得見盛滿星子的幽亮黑眸,她渾身顫個不停,緊張慌亂,可是當他的唇輕柔地刷過她的,摩挲著她的,輕嚙著她的,猶如有股煦暖的風刮進她的心底,再轉為狂風暴雨般地打在她的心頭上,像是要將她吞噬般,教她驚慌地緊揪住他,直到——
「客官,長南渡口到了。」艙門突地被打開,話落瞬間打破靜默。
慕君澤面色不善的抬眼。「船家,你真是太不識風情了。」
染梅趴伏在他懷里不敢動彈,心跳如擂鼓,覺得自己像是半夜私會情郎被發現,羞赧得不知道要把臉擱到哪去。
直到被慕君澤拉下畫舫時,她仍垂著臉,恨不得就地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她竟然學壞了,如此悖禮地與他共處、親吻。
「再垂著臉,我就在這兒吻你。」
聞言,她立刻抬眼,羞惱地瞪著他。
「這表情真好。」慕君澤贊嘆。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挖掘她更多的面貌,恨不得立刻將她拐上床。
「你……」她詞窮,竟找不到話可以罵他。
「慕四爺!」
慕君澤側眼望去,露出淡然的笑。「朱老板。」
「不知道多久沒見到四爺了,四爺的氣色不錯。」男人寬額方臉,說話粗聲粗氣,就連身形也頗魁梧,從鋪子里急步走來,難掩熱情笑意。
「朱老板的氣色也不差。」
染梅見對方走來,想要甩開慕君澤牽握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這位是……」朱老板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在兩人的手上。
「她是我的丫鬟,人傻氣得緊,我要是不牽著就怕走失了。」
誰傻氣?她正要耍狠瞪去,瞥見朱老板正注視自己,只能強迫自己綻出溫婉笑意,隨即又垂著臉,暗惱自己一對上慕君澤就越來越走樣。
「原來如此。」盡避這說法朱老板不甚相信,但既然他這麼說,就姑且听听。
「四爺今兒個前來是來買水蓮燈的?」
「是呀,順便讓這丫鬟開開眼界。」
「那就請四爺往里頭走。」朱老板熱情地走在前。
染梅望去,鋪子就在渡口邊,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
慕君澤微頷首,牽著染梅低聲道︰「朱家鋪子專賣水蓮燈和各式燈籠,其款式材質都極為別致。」
「四爺要買水蓮燈?」
「我要是不買個兩盞,你怎知道水蓮燈長什麼模樣,屆時又要如何入畫。」
染梅輕呀了聲,原來四爺帶她游河並非純粹要調戲她,而是有心辦正經事的。
踏進鋪子里,便見里頭不管是架上還是掛在橫梁上的,皆是精致的六角八角宮燈,金漆銀描,螺鈿嵌玉,尤其是立在角落的燈柱,金銀流蘇隨火光閃動光芒,奢華得教人驚艷。可是水蓮燈……
「這就是水蓮燈。」慕君澤好心地指著門邊架上的小巧水蓮燈。
染梅望去,沒想到水蓮燈竟只有巴掌大小,伸手一探才發覺竟是銀白細絹打造,制成蓮花狀,中心有個燭台。
「中間點上球燭,這銀白細絹就會被火給映成艷麗的色彩。」他指著中間解釋著。
第7章(2)
「要是著火怎麼辦?」這細絹可是火一燒就沒了。
「這水蓮燈是擱在水里,就算著火又如何?」慕君澤直覺得她除了畫之外,還真是塊沒慧根的石頭,不識半點風情。「再者這蠟燭是置于台架上的,想著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喔。」她輕點頭,將水蓮燈擱在掌心,只覺得這小東西分外精致,作工極為精細,壓根不馬虎。
「要是講究點,還會請人在上頭作畫,如此一來就會格外顯眼,不管是姑娘家還是少年郎,就能一眼認出對方的水蓮燈,才不會拿錯。」朱老板在旁忍不住插了嘴講解。
「不能拿錯嗎?」
「倒也不是,只是這七夕水蓮情,要的便是互拿到對方的水蓮燈才能成立彼此的姻緣,要是拿錯自然就是錯過。」
「那……要是彼此有意卻因為拿錯而不能成親,這風俗也太折磨人了。」她低聲咕噥。
「四爺,你這丫鬟肯定不是咱們齊月人吧。」朱老板月兌口道。
慕君澤神色未變,只是睨了朱老板一眼。
扁是一眼,朱老板立刻察覺自個兒失言,補救地道︰「再不然肯定是哪個石頭蹦出的,要不這腦袋怎會如此硬,壓根不懂變通。」
原本心底微驚的染梅聞言,略略松了口氣。
慕君澤接了話。「朱老板這話說得可中肯了,她腦袋確實硬如石。」
染梅偷覷他一眼,瞧他似乎沒多細想,也就由著他奚落了,徑自欣賞著架上其他水蓮燈和宮燈。
「爺,老爺在工坊听說慕四爺來了,想請慕四爺到工坊一趟。」鋪子後頭通廊跑出一名伙計,低聲說著。
朱老板聞言,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發,「四爺,我爹許是太久沒見到你,剛剛伙計私自通報了這事兒,他知道了便希望四爺到工坊給他一些建議,就不知道四爺意下如何?」
慕君澤沉吟了下,見染梅似乎頗有興致地東模西踫,便答允道︰「也好,許久沒見到令尊了,去問候一聲也好,只是我這丫鬟就煩請朱老板照看一下,省得她一不小心走失了。」
染梅聞言,忍不住橫睨他一眼。她哪會走失?又不是三歲的娃兒。
「這有什麼問題。」朱老板喜出望外地道。
「染梅,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會。」
「是,四爺。」盡避心底犯嘀咕,可好歹是主子。
待慕君澤隨伙計離開,染梅開始打量起擱在角落的燈柱,研究起垂落燈緣的金銀流蘇,目光突地定在燈面上的畫作。
「這畫……」
「果真是四爺的丫鬟,一眼就認出四爺的畫。」朱老板負手跟在她身旁,沒將她當個丫鬟,反倒以上賓的方式接待。
「想不到四爺也在燈面上作畫。」畫的不是風景,而是祥瑞的龍鳳團舞,筆觸精細,畫工講究不馬虎。
「這幅畫是在四爺被召進宮封為畫仙之前所畫,四爺所有的畫都被收進宮中,民間根本找不到半幅,唯有這燈柱,所以是非賣品,純粹欣賞。」
「四爺為何不再畫?」如此才情竟不再作畫,豈不是太可惜了。
「啊……算起來姑娘當時年歲還小,不知道四爺後來出的事。」
「四爺出過什麼事?」
「話說十年前四爺被封賜為畫仙,皇上挑了一幅送到鄰國大鄒,為鞏固兩國情誼,豈料大鄒突然夜襲邊關,造成邊關兵將死傷慘重,重臣上奏,認定是四爺的畫有所暗示,是為通敵之罪,因而被判入獄。」
染梅難以置信地瞠圓水眸,回想起來,當年大鄒確實曾出兵,可是她壓根不知道夜襲之戰所為何事,更不知道四爺竟因而被判通敵之罪。
「不過是一幅畫,哪來的通敵之說?」她忿忿不平地道。
那幅「滿城飛花」她是見過的,明明就是突顯國強民安的風景圖,何來暗示?
她驀地想起四爺說過畫作皆由觀者解讀,要是有心人硬要栽贓,作畫者又能如何,難道四爺說的就是這回事?
「可不是嗎?」想起當年的事,朱老板亦是一臉難平。「就因為四爺被判入獄,慕老爺和慕夫人四處奔波營救,因而積勞成病亡故,慕二爺也被遠調邊關,慕三爺被貶官,只剩慕大爺從中斡旋,後來也不知怎麼做的,終于是洗刷了四爺的冤情,然四爺也因而過了一段頹廢的日子,直到幾年前才振作起來,可惜的是,自此之後,四爺只畫……反正就是不畫風景圖了。」朱老板點到為止,不敢道出婬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