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福妻(上) 第7頁

見他把玩自己的繡帕,駱佟的臉倏地轉紅,她的帕子和貼身衣物都繡了八這個字,府里的姑娘都是這麼做的,繡上自己的排行,要查出帕子的主人是誰半點都不難,隨便攔個嬤嬤下來問便會知道了……饒是如此,在他面前,她還是必須嚴正否認。

「姑娘,怎麼辦啊?」寸心咬著唇,她很不安,姑娘的帕子在那人手上,弄得不好,她家姑娘要成與男子私相授受的婬賤之流了。

「什麼怎麼辦?」駱菲過來了,她的視線立即被眼前身材頎長、豐神如玉的公子黏住了。「他是誰啊?」

京城人人都道駱府出美男,雖然她幾個哥哥都稱得上是相貌俊美,但還沒有這人的一半,這人的氣質風度就像個宗室貴冑。

听到駱菲詢問,原在桃樹後躲著的張令昕忙不迭飛也似的沖出來現身,把三個姑娘都嚇了一跳,尚且驚魂未定,他又做了個揖,不由分說地道︰「幾位姑娘,在下乃是理國公——」

還沒說完,突然之間一聲驚雷大作,瞬間烏雲密布,狂風吹草木紛飛,雨驟然而下,池里荷花全部遭殃。

「唉喲!」駱菲叫著。

寸心則急忙提醒,「姑娘!咱們快跑!」

三人忙奔著躲雨去了,侯府她們熟門熟路,一瞬間便沒了蹤影。

「搞什麼?」張令昕十分懊惱。「這些丫頭怎麼不听人把話說完?我都還沒說我是誰呢!」

談思璘把帕子收進衣襟里,打趣道︰「張公子,你是誰重要嗎?沒瞧見人家姑娘忙著躲雨嗎?你也躲雨去吧你!」

張令昕沒好氣,「是啊,我不重要,你也一樣好唄談公子,還霸佔人家姑娘的帕子哩,你可不可恥啊你?!」

另一邊,駱佟三人一路不停的奔回了跨院里,雖然淋成了落湯雞,但駱菲忍不住在門廊下便大笑起來。

「天公不作美,看來是個壞兆頭哦!」

「就是!」寸心也是一臉高興。「雨勢如此之大,不能擺戲了,太太肯定要氣壞了。」

駱佟也覺得好笑,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崔氏精心策劃了那麼久的排場,老天爺不賞臉,一場雷霆大雨便給破壞了。

三人連忙更衣,這麼一耽擱,錯過了看新娘子進門的儀式,幸好來得及跟著眾人一塊去鬧洞房。

進房一瞧,她和駱菲兩人對看一眼,都覺得坐在床邊那身穿大紅嫁衣、蓋著蓋頭的新娘子挺有分量的,那肩膀、那腰身,怎麼看都很厚實,與她們想像的雙肩縴削、柔臂若柳的模樣相去甚遠。

在眾人起哄之下,駱子應羞澀的掀開了紅巾蓋。

一瞬間,原本歡聲笑語一片的新房突然安靜下來。

懊是腮凝粉雪、瓊鼻櫻唇、光彩照人的人兒去哪里了?

一個粗眉大餅臉、皮膚黝黑的厚唇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雙眼楮倒是比銅鈴還大,猛一看挺嚇人的。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了,眼里全寫著不忍卒睹,這是公主嗎?怎麼像田莊農婦……

哎喲——駱四爺被騙婚了啦!且還是個不能悔婚的公主!

卯時,還未雞啼,駱佟便已醒了。

透過紗帳子看到窗子外頭的天色還灰蒙蒙的,寢房里小小的羊角宮燈發出柔和光芒。

她翻了一個身,擁著松軟的被子,思緒因為夢境而轉動。

她已經連續三日夢見那拾了她繡帕的男子了,連他的聲音她都記得,溫和醇厚,清潤悅耳,宛若絲綢,身形如修竹般挺拔,有幾分文人雅士的風采,帶著一絲灑月兌……

他究竟是何人?

能來到侯府做客,一定是京城的權貴之家,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就連熟知京城各路小道消息的駱菲也不知道那人是誰。

「姑娘起了嗎?」帳外,抱琴的聲音傳來。

「起來了。」駱佟知道抱琴是刻意提早來喚她起床,她要早點去向崔氏請安,免得被崔氏找碴。

這幾日,因為駱子應不滿意寶琴公主的外貌,死活不肯回去公主府,讓公主一人獨守空閨,惹得公主勃然大怒。

前兩日,公主忍無可忍,派兩個粗壯婆子押著駱子應,硬是與他圓房了,此舉令駱子應身心受創,他在崔氏面前流下了男兒淚,令崔氏又是頭疼又是心疼。

崔氏自然也是不滿意公主那粗壯的模樣,可婚都成了,皇家公主是說休就能休的嗎?不滿意又能如何?

崔氏心里頭不痛快,又不能對公主如何,便把氣全撒在她們這幾個庶女身上,弄得她們幾個庶女戰戰兢兢,近日全都天未亮便起來梳洗準備過去請安,省得給崔氏攀咬。

駱佟深感她前生今世過的日子差異極大。

前生一到夜晚,青樓歌館便絲竹管弦、歌舞不休,她從未有一日是看著天光起床,總要過午才醒,如今是用了晚膳,稍為消食散步,再做點繡活便要歇下,隔日一早準時雞啼起床梳洗,再去向崔氏請安,方可回自己的院子里用早膳,一整日不是做繡活便是學琴,再不然就是等著駱芙來尋釁找碴。

她已經很習慣被欺負的日子了,在大周朝,嫡庶分明嚴謹,尤其是大戶人家,不敢寵庶輕嫡,更不會認庶為嫡,所以駱芙欺壓她和其他庶姊妹是天經地義的事,就連她們那共同的爹——侯府二老爺駱文濤也不會說什麼。

以前,她標準極高,這一世她則轉換了心境,隨興過日子,只不過,她比別人多活了一世,凡事多個心眼還是有的。

在她眼里,府里姊妹們的勾心斗角實在算不上什麼,大家都是養在深宅的閨女,再怎麼耍心機,再如何使壞都有限,駱芙欺負她的手段也就是那樣,隨意打她、罵她,最多再把蓉姨娘一塊兒羞辱進去,如此而已,反正她也不是原主,根本不痛不癢。

除了作息規律,她也享受到了前生未曾品嘗過的太平盛世。

前一世,她身處在大周歷亨末年,各地都不太平,不說京城,景陽城亦同,金兵幾次兵臨城下,雖然有鐵馬大將軍力挽狂瀾,仍是不敵百萬金兵,她也自縊在金兵攻進景陽城的那一日,紅顏薄命,不過是花信年華……

「姑娘這是又在想什麼了?」抱琴在替駱佟梳頭,從鏡子里見到主子出神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其實她家主子自幼便是如此,時常自個兒便出起神來,也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什麼。

駱佟笑了笑。「興許起的太早了,有些回不了神。」

抱琴嘆氣。「姑娘怕是要再辛苦些時日,太太屋里的人說,四爺天天過去愁眉苦臉的,太太也拿公主沒法子,兩人整天對坐著唉聲嘆氣。」

駱佟對抱琴扯開一抹笑。「自然了,誰能拿公主如何呢?」

她梳好頭,駱菲也呼喳著過來了,兩人一同去向崔氏請安。

一大清早,崔氏的屋子里,駱家二房的庶出姑娘一個不少,全都到了,而嫡出的駱芙自然還在睡懶覺,她一向是愛睡到何時便睡到何時,沒人敢吵她。

崔氏還在為兒子的事發愁,無心理會她們,幾個庶出的姑娘也樂得請安後便告退。

駱佟和駱菲一同回到駱佟的小跨院,抱琴、寸心已將她們一個月穿一回的男裝取出來了,她們換上男裝後,抱琴手巧,為她們梳了大周朝未婚男子慣常梳的四方髻。

「兩位姑娘天黑前一定要回來,可不能再像上回過了掌燈還不歸,尤其現在太太隨時可能發脾氣,萬一要找姑娘就糟了。」抱琴一再耳提面命。

駱佟滿口答應。

她知道輕重,在這風口浪尖上,她也不想去做那替死鬼,要是惹得崔氏不快,明天把她嫁給商賈之家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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