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小閨女(上) 第4頁

姊妹倆正說著話,院外卻有一個人推著獨輪車走過來。楊杏兒眼尖,幾乎是跑著去開門,招呼道︰「二舅,你怎麼來了?外祖母和舅娘身子可都好?」

陳家二舅同楊山一般年紀,身形稍顯瘦削,但濃眉大眼、臉龐紅潤,給人很是粗獷豪爽的感覺。他哈哈一笑,應道︰「都好都好。你阿爹呢,下地了?」

楊杏兒迎了舅舅進來,一邊張羅著燒水泡茶,一邊還急著去田里找父親,但一個人總不能分兩半,楊柳兒同舅舅不熟,就主動接了去田里找人的任務。

陳二舅眼見最小的外甥女跑出院子,不但沒怪罪她沒上前說話,反倒一臉歡喜,「先前還惦記柳丫頭的病,這會看著倒好利索了。」

楊杏兒笑著洗茶碗,應道︰「小妹這病是好了,可又添了個挑嘴的毛病,差點沒把自己餓死。多虧外祖母先前給捎來的幾斤細面,要不然二舅今日就看不到她了。」

陳二舅蹲在灶間門外,嘆氣道︰「你娘最疼柳丫頭,到底有些嬌慣了。不過也是家里日子不好,孩子想吃個白面饅頭都難。」

這話說的楊杏兒不好接,趕緊忙著燒水泡茶,待茶水泡好,楊山也帶著楊柳兒和楊誠回來了。

陳家從來待楊家親厚,見面自然又是一番噓寒問暖,末了,楊山和陳二舅端著茶碗,蹲在院子里說起明日的燒七。

「七七是個大日子,不好沒個像樣的供品,家里還有幾斤細面,我都拿來了。還捎了半袋子芽麥面,雖說也不是多好吃,但總比雜糧團子強,給娃們 碗面條吃吧。」陳二舅指了指獨輪車上的袋子,說的很是誠懇。

楊山一听趕緊推辭,「這可不成,開春時候誰家糧食都不富裕。過幾日,山上野菜就能吃了,總餓不到肚子。」

陳二舅一听這話,一把抓住楊山的胳膊,急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打算進迷霧山?這可不成,就是餓死也不能進山。你忘了我們村里的孫老五了,如今還嚇得晚上不敢出門呢,你可不能犯傻!」

楊山想起五年前傳遍周邊十里八鄉的鬼打牆,也是有些發怵,想了想就應道︰「我就是在山下轉轉,不敢進去。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敢冒險,我家里還有四個娃呢。」

「這就好。」陳二舅許是也想起妹夫不是魯莽的人,松開手喝了一口茶水,又繼續勸他,「柳兒她娘的百日祭你也不用犯愁,我和大哥要去城里做活,到時候工錢分出一些,總能把酒席辦得體面。柳兒她娘活著時候沒有享福,死後總要幫她長長顏面。」

一听見這話,楊山點點頭,臉上苦澀卻更濃。他同陳氏少年夫妻,當年又一同從本家分出來。陳氏不願外人說他依靠岳家生活,就在這柳樹溝落了腳,風風雨雨掙扎過來,其間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若是條件允許,他恨不得給陳氏風光大葬,但陳氏一病就花光了家里的存銀,小女兒又接著病倒,好不容易借了銀錢抓藥才算熬過來,如今家里真的是窮得叮當響,他有心不要舅兄幫扶,卻扛不著現實的無奈與殘酷。

「還有兩個月呢,到時候再說吧。田里活計忙完,我也進城找點活計做。」

楊柳兒趴在灶間門口听著父親和舅舅閑聊,忍不住回身問楊杏兒,「阿姊,娘的百日祭,家里要大辦酒席嗎?」

楊杏兒手里正拿著抹布擦灶台,聞言就停了手,扭頭瞧著小妹的模樣,自覺她病愈以後好似懂事許多,就斟酌著把家里的困難提了提。

「咱家這里本就有百日祭擺酒席謝客的規矩,一般人家都是擺一日流水席,做兩百碗臊子面就成了。但先前老宅那邊派大伯娘來說了,要阿爹擺八大碗的酒席。」說到這里,楊杏兒有些惱,抱怨道︰「老宅那邊,這些年除了催著阿爹送養老糧食就沒見過人影。這次跳出來說咱娘不容易、要給娘掙體面,其實還不是他們想跟著沾光,順便再混些好吃好喝的,興許吃飽喝足後還要挑一堆毛病呢。真不願意他們來!」

楊杏兒摔打著手里的抹布,顯見是對這老宅的人半點都不待見。

楊柳兒听了,靜下心翻找記憶詞典,末了也是偷偷吐了舌頭。怪不得姊姊會有如此態度,在原主的記憶里,她同樣對老宅的人沒有好印象。

楊家祖父祖母是土生土長的甘隴人,住在西邊十里外的牛頭村,祖父有些沉默寡言,祖母就是典型的吝嗇鬼,尖酸刻薄。大伯務農卻好吃懶做,二伯據說在縣城做些小買賣,實際就是走街串巷的二流子,屬于見錢眼開的代表人物;四叔農忙下地,農閑進城做雜活,倒是個勤懇又倔強的脾氣,至于兩個伯娘……

楊柳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自提醒自己,娘親百日祭的時候一定要把家里的貴重物件藏起來,省得兩個伯娘「錯拿」回老宅去。

楊杏兒沒听見楊柳兒應聲,還暗怪自己多嘴,說這些做什麼,平白讓小妹跟著犯愁。

不想楊柳兒卻說︰「阿姊你別擔心,先前阿娘最疼我,她的百日祭,我一定想辦法賺銀子,把酒席辦得風風光光。」

楊杏兒一听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並沒有把妹妹的話放在心上,敷衍道︰「好,阿娘知道你有這片孝心就好了。你呀,養好身子最重要。」

見到姊姊這副不信任的模樣,楊柳兒有些泄氣,心里不禁埋怨這身子的原主實在是個不爭氣的,農家女孩硬是養出一身嬌氣,難怪連姊姊都不信任她。沒辦法,只能以後一點一點慢慢在家人心里建立她的威信了。

陳二舅家里也有活計,不過坐了大半時辰就要回去。

楊家人送他到門口,這粗豪的西北漢子彎子,模了模楊柳兒的頭,末了紅著眼眶走了,惹得楊柳兒心里也酸酸的,下意識開口喊了一句,「二舅舅,你可常來看我啊。」

「哎,回吧,過幾日我再來。」陳二舅許是不願眾人看到他抹眼淚,頭也沒回的揮揮手就大步走遠了。

棒天便是陳氏的燒七了,楊杏兒早早就爬起來,忙碌著拾掇供品和紙錢,又要熬雜糧粥做早飯,楊柳兒不好躺著偷懶,套上襖褲也跟了出去,可一踏出門,清晨尚且冷冽的春風吹得她激靈靈打了寒顫,正好被楊誠看見,二話不說又把她攆回房里去。

待得日頭升起,整個柳樹溝也變得喧鬧起來,雞鳴狗吠、孩童吵嚷,很是鮮活有趣。

楊家人吃了早飯,坐在堂屋里等了好久,末了楊山起身道︰「你們大哥怕是鋪子里走不開,咱們先去墳上吧。」

楊誠三個剛要應聲,不想院門外卻有人在喊,「阿爹,都在家嗎?」

一听見這聲音,楊誠和楊杏兒的臉上立時喜得笑了起來,一同奔去開院門,楊柳兒好奇自家大哥是何模樣,又不敢跟著跑出去,于是躲在父親身後往外走。

楊志同二弟楊誠一樣繼承了父親的好身材,但許是年紀多長兩歲,顯得更高壯。而長年在燒雞鋪子里做伙計的楊志,讓他習慣臉上時時帶著三分笑,讓人一見就覺得喜氣。

楊杏兒正接過大哥手里的包裹,扭頭見小妹探頭探腦的模樣,嗔道︰「做什麼怪樣子?以前大哥回來,你都是第一個跑出來,今日怎麼還認生了。」

楊柳兒不知怎麼應聲,就嘿嘿傻笑著蒙混過關,不想楊志卻是個愛玩鬧又疼妹妹的,三兩步就上前抱起她滿地轉圈,「小妹,想大哥了沒?大哥給你拿燒雞回來了,你不想大哥,那就不給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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