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勍正在打電腦,但嘴角微微地往上掀,耍無賴、扮可憐,這種事有誰比得上姜穗青。
「穗青不哭,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討論,媽先去換件衣服,給你們做飯,你們都餓了吧?」
李羽蓁連忙轉移女兒的注意力,有時候她很羨慕穗青的任性。
任性,不是壞事,代表她自我感覺安全,她對家庭父母以及外面的世界有充足的信任,而她就不敢這般放任,那是因為太早寄人籬下,又太巴望著當個好太太,奢求以此換得某人的愛情……
搖頭,不想了。
她走到兒子身邊,彎下腰親了親穗勍的額頭。
小時候,兒子很痛恨她這個動作,他不喜歡被親、不喜歡被擁抱,但她堅持著,堅持這是身為母親的福利。
慢慢地,他習慣了,不再做出嫌惡表情,有了丈夫的前車之鑒,她不希望養出一個冰棍人。
「穗勍,你在做什麼?」
「看股票。」他的雙眼緊盯螢幕。
十三歲的孩子對股票感興趣,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可她無法阻擋他,一如無法阻擋他父親的事業心。
「有沒有每三十分鐘,讓眼楮休息一下?」
「有。」
李羽蓁信他,穗勍說有就一定有,他是個很自律的小孩,如果他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一旦承諾,便會堅持到底。
「媽,你找到工作了嗎?」他問。
她抱歉地搖搖頭。「媽媽年紀有點大,又沒文憑和工作經驗。」
「不要急、慢慢來,你要相信自己有能力。」
「我知道,謝謝你。」她拍拍兒子的頭,他的關心讓她倍感溫馨。轉身,她準備進房間。
「媽。」他喚住她。
「什麼事?」她停下腳步。
「你教過我,有什麼不滿要開口說,這樣子,別人才懂得我需要什麼。」
「對,有不滿不要悶在心里,不要縱容別人對你過份,否則受傷的是自己。穗勍,你有什麼不滿嗎?」
「有。」
「想不想說給媽媽听?」
「我對于有姜穗青這個姐姐,很、不、滿!」他撇撇嘴。
李羽蓁失笑,這個,他不必說她也知道。「可是,沒有穗青,你一定會很寂寞。」
穗勍沒有反駁,輕點頭,回答,「媽,你太縱容爸了,你的不滿從來不對他發作,所以他永遠覺得自己是對的,到最後,受傷的是你自己。」
前面那些話,為的就是布上這幾句,媽媽知道真理,卻還是讓自己傷心。
李羽蓁語頓。
「媽,我不介意有沒有爸爸,但你失去他,一定會很寂寞。」穗勍又補上話。
她皺眉,想過好久,才說︰「也許,在很久以前,我已經失去他了。」
李羽蓁搖頭,回自己房間。
見母親進房間,穗青走過來,忿忿地壓掉穗勍的電腦,朝他扮鬼臉,她听不懂後半段那些高來高去的話,但她听得懂穗劾對于有她這個姐姐很不滿。
他以為她對他很滿意嗎?
才怪,有這麼壞的弟弟才討厭咧,明明是他把出版社的回函刪掉,還假裝安慰媽媽,不要急、慢慢找,哼,根本是雙面人嘛。
壞蛋、壞人、壞透了!
穗勍打開電腦,冷冷瞥她一眼。「你吃太飽嗎?」沒事干麼欺負他的電腦。
「你,姜穗勍,奸詐、陰險、卑鄙、虛偽,我有你這種弟弟也很衰!」
他聳聳肩,對姜穗青的紙糊腦袋深感無奈,既生敕、何生青,上帝根本是派她來替自己的人生制造不幸。
李羽蓁走回臥室,想換下外出服,打開門,竟發現殷政睡在她的床上!
心跳失序,平順的呼吸亂了拍,手心微微冒汗,她想過幾百次兩人再見面的光景,卻沒想到,再見面時,他出現的地方是她的單人床。
他回國了?看一眼他身上的休閑服,他已經回過家里?那麼,他肯定發現離婚協議書了,所以他來……是打算把簽好的離婚協議書交給她?
有可能,他是這種人,不愛爭執吵鬧,偏愛明快的解決問題,他從不讓情緒凌駕理智。
不由自主地,她在他身邊站定,他眼楮底下的黑眼圈輕輕扯了她的心,英國行很累吧?他做什麼都追求完美,不累才有鬼,只是他從不埋怨,所有人便順理成章認定他是超人。
她知道他不是超人,所以她心疼他的累,因為心疼所以不舍,不舍得對他發作埋怨,即使這樣的縱容終會傷到自己,她也心甘情願……可是,她累了,當傷痕多到無法細數,當兩人之間有了再也跨越不過去的鴻溝,當他心里有了另外一個女人……
就這樣吧,好聚好散,記著他的好,遺忘他無心烙下的傷痕。
但說了好聚好散,她還是無法將眼光自他臉上移開,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有一雙濃眉、一對深邃的眼,他的五官有著完美比例,只是下巴線條有點剛硬,那是長期緊繃帶出來的痕跡,他很高,一八五,身材適中,這樣的男生怎會沒有女人追?
當然有,只是他視而不見,他不需要愛情。
那時決定嫁給他,她信心滿滿,她相信只要對他很好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他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愛上自己、離不開自己。
是她太自負也太主觀了,她沒想過,或許二十歲的他不需要愛情,三十歲就需要了呢?她沒想到,也許他只是沒踫到合適的女人,而不是對愛情不感興趣?
十八歲,太天真浪漫的年紀,才會想不明白事情,讓自己落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嘆氣,她拿出一套家居服,出門前,她又看了看他的眉眼,半晌,走出房間。
第4章(1)
姜殷政是被海鮮炖飯的味道喚醒的,模模肚子、饑腸轆轆,好像過去兩個星期都沒有好好吃睡。
以上那句是陳述事實,不是夸大的形容詞。
他的胃被羽蓁養刁了,他只愛吃她做的飯菜、只愛喝她泡的咖啡,也只吃她做的點心,外面的食物對他而言,太油、太甜、太咸……總之,不合他的舌和胃。
因此每回出國,他最大宗的食物是開水,餐盤里的食物往往在廚余桶里作回收。
就連睡覺……他也習慣了房間里有淡淡的迷迭香,習慣枕頭間有她的發香味,沒有這些味道,他睡不安穩。
坐起身,他才發覺這張床小得有點過份,躺下的時候,他有半條腿懸在空中,而且很硬,一看就知道床墊是便宜貨,但他睡得出奇好。
伸了一個饜足的懶腰,他走出房間。
穗青、穗勍在羽蓁的催促下進浴室洗手,餐桌上擺了三盤海鮮炖飯,沒有他的份?不滿瞬間膨脹,好看的濃眉皺緊,這行為很孩子氣,是饑餓的腸胃促使了他的孩子氣。
穗青發現父親,熱烈勾住爸爸的手。「爸,媽媽做你最愛的海鮮炖飯哦。」
有……他的份嗎?孩子氣的眉頭迅速撫平,因為穗青說,羽蓁為他做了他的最愛。是特地為他做的嗎?因此她仍然在乎他、介意他?
穗青帶他入座,餐桌的位置很小,讓他的長腿適應不良,但對于三十幾坪的老房子,他不該要求太多。
穗青、穗勍也入座了,羽蓁從廚房端出熱湯,也是他喜歡的、蘿卜排骨,下意識地,他拉出一抹微笑。
李羽蓁把飯推到他面前,再替他們每個人添一碗湯,放在旁邊待涼。
「開動吧。」她沒有特意看向殷政,卻也沒有忽略他對食物的需求。
姜殷政則不同,他大方地打量羽蓁,眼前的她沒上妝、沒穿著端莊的窄裙套裝,她的頭發不是一絲不苟的發髻,而是和女兒一樣、簡單地在腦後綁個馬尾,干淨清純得像個小女生,如果他不認識她,他會以為她只有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