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此時紅燈轉綠燈,符凱為了兩人的安全,打了方向燈將車子停到路旁。
苗可雀則是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深呼吸。」符凱要她先深吸一口氣。
苗可雀照做,先是大大地吸口氣,呼出,才得以開口。
「你、你……要不要到婚紗店里兼差?」不過口吻依舊激動亢奮。
「啊?」
「你不是攝影師嗎?」苗可雀想起來了,她曾听羅綺曼談起過,符凱個長年在國外旅行工作的攝影師。
原來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找尋好些天,只差沒拜天拜佛哭求的攝影師原來就在她身邊。
「我是,可是……」
「沒有可是,你直接點頭就好。」
苗可雀雙手合十懇求。
符凱很是為難,他可以在荒漠拍攝天地間的浩瀚景色,可以連續一個月在荒野拍攝動物的季節性遷徒,他甚至可以深入亞馬孫河流域只為拍攝他想要的畫面,但叫他去拍那種女生穿著渾身都是蕾絲、男生穿著跟自己身材比例完全不搭的三件式西裝,然後在鏡頭前卿卿我我……
他並不善于拍攝人物,尤其是在鏡頭前作假的人物畫面。
「不行,我沒辦法,我並不擅于拍攝人物。」符凱想都沒想就拒絕。
「行,你一定行。」就算不行也得行,此時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行……」
「行……」
符看苗可雀泛紅渴求的眼眶,彷佛他再說一聲不行,她的淚水就會潰堤。
他深深一嘆。
好吧,就算不擅長,但至少拍攝這件事情是難不倒他的。
「只是臨時?」
他這麼問就是表示他松動了。
「對。」直到他們找到下一個攝影師前,搞不好那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但他不敢說破。
反正符凱之前有說過,他目前是處于休息的狀態,也就是說他目前閑閑沒事干。
「你答應了?」
符凱無力地點了點頭,他能不答應嗎?他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看到她的小臉寫滿失望。
「耶!真是太棒了,符凱,你真是個大好人!」苗可雀用力忘情地抱住符凱。
符凱只能任她歡天喜地的歡呼,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喜歡瞧她開心的模樣。
做就做吧,反正是他最擅長的攝影工作,有什麼好難的呢?
※※※
不,很難!
當個婚紗攝影師竟然比在非洲大草原,站在快速移動的吉普車上拍攝動物大遷徒還難。
從他十幾歲愛上攝影的那一刻,他一直有個想法,認為自己跟鏡頭是連在一塊的,鏡頭所呈現的便是他心所想望的。
但,拍婚紗可不是。
他完全無法掌控,根本無法拍出自己想要的感覺,而是「以服務為最大的精神所在」——這句話苗可雀可是耳提面命許久,要他千萬記住。
這當中的訣竅就在于跟準備拍照的新人溝通時……符凱不得不佩服苗可雀,可以將很龜毛、很機車的新人給安撫得服服貼貼地,但他做不到。
若說對鏡頭下世界的要求,他或許比那些新人還要來得龜毛也說不一定,他有自己的原則,這原則他向來不許任何人,甚至自己去改變。
好比——
「我想要湖面灑著紅色玫瑰花瓣,然後湖上有個爪滿薔薇的雙人秋千,我頭上帶著花冠,穿著夢幻的白紗,還要有一雙白色羽毛翅膀,那感覺多浪漫啊~」某準新娘雙手做禱告狀,眼神迷蒙,隱約可見里頭有著很漫畫的星星符號。
她跟未婚夫正在跟周末準備外拍的攝影師討論拍攝內容。
「不浪漫。」符凱很嚴肅地回絕準新娘的請求。
「首先,在面灑玫瑰花瓣是非常不環保的,以人為的方式刻意制造假象只會讓大自然的美麗減損。」
「呵呵,攝影師你真愛開玩笑。」準新娘跟準新郎相覷,尷尬地笑了。他們只能當攝影師是在跟他們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意思是,他是說真的。
「呵呵、呵呵……」準新娘的嘴角在抽搐,這是客人發飆的前序。
「還有……」符凱還沒講完呢。
第4章(2)
此時,豎起大耳朵聆听符凱跟新人對談的苗可雀,連忙以十萬緊急之姿撲過來。
她在符凱身旁落坐,右腳在桌子底下踩住他的左腳,要他先將接下來的話給吞回去,並跟快翻臉的新娘解釋。
「攝影師的意思是,在湖中撒玫瑰花瓣其實看起來是不太自然的,我倒有個提議,紅色玫瑰花改用捧的,一大束紅玫瑰捧在手中跟妳身上美麗的白紗形成強烈的顏色對比,那是多麼的舉眾不同啊!」
準新娘想象苗可雀所形容的那個畫面,似乎是挺滿意的,她的臭臉在瞬間瓦解,笑得燦爛。
「這樣也是可以的。」她說。
呼~苗可雀松了一口氣,她冷不防地送符凱一記「你給我小心點說話」的白眼。
「至于湖上的兩人秋千……」
「妳是指那種兩側爬滿塑料花、塑料樹藤的秋千嗎?那種東西放在鏡頭前只會傷害畫面而已……噢!」符凱的腳又被踩了,他哀怨斜瞅著苗可雀。
這家伙平常話不是很少嗎?怎麼今天這麼多話,該講的不講,不該講的講一堆。
「秋千嗎?沒問題、沒問題我們會準備的。」苗可雀趕緊滅火。
符凱揉揉激烈跳動的太陽穴。
婚紗這玩意兒最重要的不是唯美,也不是浪漫,而是情人間那令人稱羨的情感跟默契,其余外在所增添的根本是多余。
符凱非常不認同準新娘的看法,卻在苗可雀的制止之下無法發言。
「對了,至于外拍的白紗,我想選櫥窗模特兒身上那件。」
「林小姐,妳的眼光真是太好了,那是我們這一季新進的白紗,都還不曾有別的新娘穿過。」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準新娘林小姐開心得很。
符凱可不開心,一張本來就冷酷的個性臉龐此時更加地難看。
他在林小姐說要挑選外拍白紗時,也順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他即刻翻了翻白眼。
那件白紗的裙襬至少拖曳在地上有五公尺之長,穿這種婚紗外拍簡直是自找苦吃,他真的不懂現在的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出門在外」難道不知道要以「輕便」為主嗎?拉著至少五公尺長的禮服裙襬,光是走路就很吃力,更何況拍攝的地點是農場苞海邊。
「我想……」
「啊,林小姐,妳要不要再挑選一下禮服……」苗可雀直接打斷符凱接下來肯定會很驚人的話語。「Judy,麻煩妳了。」
她連忙叫Judy過來招呼林小姐,然後將符凱拖到一旁再「機會教育」一番。
苗可雀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不要皺眉。」符凱說道。
「啊?」什麼啦。
「妳不要皺眉,皺眉不好看。」符凱突然冒出的話語完全不相干,害苗可雀錯愕一兩秒才听懂。
「好,我不皺眉,但你要听話。」苗可雀用對小朋友商量的口氣說。
符凱不禁莞爾。
他當然懂苗可雀所謂「听話」的含意,他剛剛不就被她「警告性的」踩了兩腳。
「恐怕很難。」他平常是很好說話的,但一面對鏡頭,他的龜毛跟堅持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苗可雀大大地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她雙手做無奈的攤平狀。「要不然這樣如何?以後你跟客戶討論拍攝需求時,必須如我陪伴好嗎?」
符凱當然樂意有她的作陪。
「一切由我開口。」若由他開口的話恐怕會得罪光所有客人。
「若對方提出的要求太過荒謬的話,我都不能拒絕嗎?」
「可以,但請委婉一點。」這才是重點,他們不可能完全順服客人的要求,訣竅在于如何把拒絕的話說得完美且婉轉,看來符凱在這門課上還得再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