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招娣本來去了地里干活兒,突然被人喊回來,見到自家男人半死不活,嚇得腿軟,連滾帶爬挪到葛書成跟前哭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黑衣大漢正好轉過頭,見她容貌姣好,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你們家里拿不出錢就找別的辦法,我看這個小媳婦就不錯,賣去青樓也能頂三十兩銀子。」
他的話音落地,還不等別人回應,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葛書成卻是突然開口嚷道︰「這是我媳婦,就把她拿來抵債,求你們放了我吧,我身上疼死了!」
原來這些黑衣大漢也怕他真死了就要不回賭債,只在臨近葛家村的時候才把他拖在馬後,所以葛書成雖然模樣狼狽淒慘了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但葛書成也知道這次闖了大禍,生怕父兄不管他,這才裝死。如今听得可以拿媳婦抵債,心里一喜就喊了出來。
梆老頭氣瘋了,掙扎著爬起來就抬起大腳踹到了小兒子身上,「你這個敗家子,你怎麼沒死?你還嫌禍害家里不夠啊,還要賣媳婦,我們葛家都不活了,都給你抵債!」
梆書成疼得大聲嚎叫,但村里人卻沒一個上前攔阻,就算農家人禮教不嚴,但也知道結發夫妻不可棄的道理,遇到什麼危險也得護好自己的婆娘。可是葛家老二這讀了多少年聖賢書的人,居然要賣媳婦兒替自己還債,簡直太可恥了。
有脾氣不好的小媳婦兒恨得幾乎要往葛書成身上吐口水,可惜被家里的男人擋住了。
第九章心灰意冷求分家(1)
梆大壯氣得眼楮都紅了,也是恨不得殺了葛書成,但眼見老爹雖然氣瘋了,依舊只往弟弟肉厚的地方踢打,就猜到老爹還是舍不得。于是上前攔了老爹,末了看向黑衣大漢冷聲道︰「我們葛家不賣女人!你把這個人拉去見官吧!」
王氏一听這話,立時就跳了起來,像瘋子一樣撲向葛大壯又抓又打,「你這個掃把星,你是不是就盼著這一日?害死了老二,整個家業就是你的了!你這個黑心爛肝的畜生,你去下獄,你去殺頭,你去償命,我兒子不行,我兒子要讀書考狀元!」
梆大壯不好同繼母打架,只能黑著臉躲閃。
迎春眼見王氏的長指甲刮破了葛大壯的脖子,心疼得直咬牙,伸手把孩子塞到一個鄰居手里就撲了上去,「二娘快松手!老二犯錯,憑什麼要大壯去抵罪!您養的好兒子,賴不到我們頭上!」
王氏也是急瘋了,不要說一百兩,就是十兩家里現今也拿不出來。她也知道兒子闖禍不對,但兒子就是她的心頭肉,就是捅破天也不能動他一根手指頭,更別說下獄蹲大牢,甚至喪命了。
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左手扯了迎春,右手扯了葛妮兒,連同唐招娣,統統推到那黑衣大漢身前哭求,「這三個女人都抵給你了,你賣到哪里都好,趕緊放了我兒子!」
迎春被壓在最下面,摔得頭昏腦脹,還沒出聲就听到王氏尖利的慘嚎,然後她就被擁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梆大壯徹底惱了,妻兒是他的底線,他不是不心疼弟弟,不是不孝順長輩,但想要賣他的結發妻就是要他的命,絕對不成!
「敢賣迎春,我現在就送你兒子上路!」
王氏被葛大壯扔出去,正好撞在一塊石頭上,額角立時就流了血,再沾了灰土,狼狽又恐怖。但四周村人卻沒一個同情她,天下父母都偏心,但誰也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為了兒子,連閨女帶兒媳都不要了。
王氏許是知道這樣換不回兒子,又見葛大壯眼楮紅得似血,顯見對自己真的動了殺心,也不敢再上前,開始滿地打滾,「我兒子有事,我也不活了!吧脆摔死我吧,我跟我兒子一起上路!」
「夠了,閉嘴!」葛大姑氣喘吁吁地跑來,正好見到王氏這個模樣,不用人家從頭講清楚,也明白出了什麼事,她指著王氏大罵,「你除了會撒潑,還會干什麼?我們葛家娶了你就倒霉透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慣成了敗家子,你還有臉哭!」
王氏對葛大姑存了三分畏懼,這會兒挨了罵,除了哭得更大聲,卻不敢再說什麼。
黑衣大漢等得不耐煩了,用馬鞭點了點正怔愣坐在地上的葛妮兒問道︰「你們家到底想要怎麼樣,是還錢還是賣人?就算這三個女人值一百兩,那還差五十兩呢!」
「賣人?」葛大姑拔高了聲調,猛然扭頭瞪向王氏,恨不得生吃了她。
王氏嚇得一縮脖子,眼珠兒轉了轉又爬過去抱住正在裝死的兒子低聲啜泣起來。
梆大姑無法,只得走去欲哭無淚的葛老頭身邊低聲道︰「大哥,這事兒你怎麼說?」
梆老頭望了望明顯失了魂的女兒、緊緊握著手的大兒夫妻,還有乞丐一樣狼狽的老婆子和小兒,最後狠狠閉了眼楮,「賣地!再湊一些銀子吧。」
迎春聞言,心里氣得簡直要爆炸了。像葛書成這樣的禍害,就應該把他扔進大牢里餓死。葛家總共就六畝地,上一次已經賣了兩畝,這次恐怕是一分都不會剩下,還得搭上家里所有存款,也不見得夠。
丙然,听得葛家又要賣地,村里人都是跟著嘆氣,轉而又動了心。如今玉米已經長到大半人高了,再有兩個月就能收玉米棒子了,這時候買回來真是太劃算了。但葛家還剩四畝地,就是按照上次的二十兩一畝的價格也要八十兩,誰家也拿不出啊。
最後還是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老里正出了頭,八十兩銀子交到葛老頭手里,換走了葛家最後的幾畝祖田,末了還道︰「等家里寬裕了,盡避找我再把田贖回去就是了。」
梆老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心里比誰都清楚,若是沒有橫財,這祖田怕是一輩子也贖不回來了。
梆大姑刀子嘴豆腐心,雖然罵得厲害,到底也是心疼自家大哥,回家把攢了多年的二十兩銀子取來了。
這樣一湊,還差五十兩,黑衣大漢一把拎起了葛妮兒的後衣領,得意地笑道︰「我也不逼你們,一百兩加這個黃花大閨女,就把張平了。」
不等別人說什麼,王氏立刻就動手給兒子解繩子,顯見半點兒沒有把閨女以後的死活放在心上,眼里心里都是她的兒子。
梆妮兒傻傻地盯著王氏,眼里最後一點兒光亮終于熄滅了。
迎春看得心里劇痛,撲過去抱了葛妮兒,連踢帶打逼得那黑衣大漢松了手,大喊著,「不行,我妹子不賣!」
「你們等著!」葛大壯一把扯了媳婦和妹妹送到葛大姑身後,扭頭回了家。
迎春見此趕緊也追了上去,兩人進了家,迎春立刻去床下抱她的錢罐子,雖說里面只有八兩多銀子,但她也得拚力一試。王氏可以狠心不要女兒,她卻不能不要這個一向待她親近的妹子。
梆大壯踩著櫃子在房梁角落模了一個小鐵盒子下來,從里面取出一塊黝黑的木牌子,緊緊掐在了手里。
迎春抱了錢罐子,一扭頭見他神色不好,好似有些懷念又有些決絕,心頭一跳就問道︰「怎麼了?我這里還有八兩銀子和兩根銀簪子,若是不夠,咱們就打借據。」
梆大壯望著她沉默半晌,低聲道︰「走吧。」
迎春不知他到底怎麼了,但也無暇多想,抱了錢罐子又抓了個包袱皮就一同回了前院。
眾人猜他們夫妻必定是去取銀子了,一見迎春攤開包袱皮,倒了一堆銅錢和零碎銀子出來,甚至還摻雜著兩根銀簪子,都是忍不住點頭。做嫂子的能這般傾其所有護著小泵子,恐怕也是獨一份了。老葛家雖說出了個敗家子,卻也娶了個好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