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相公 第27頁

「你這個死老頭!哪壺不開提那壺。」

「我忘了嘛,瀾兒也真是……」

必小白閃身來到街上,爹娘的對話消失在身後。

那棵她最珍視的小樹,那棵她眼里永遠不曾生病、健健康康的小樹,她很少親手照顧它,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就是由他默默地為她看顧。他替她看顧藥店,看顧爹娘,看顧兄弟,看顧小樹,他看顧著她珍惜的所有。

如今他走了,樹病了,她也病了,從心里生出的病。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事是他靜靜地為她做了卻從來不說的?當他有一天消失,那些他刻劃過的痕跡才漸漸的顯現,齊齊壓到她面前。

以往,他為什麼不提醒她,不告訴她?為什麼?

「瀾哥哥。你在哪里?為什麼這麼寵我?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到你,向你道謝。」她漫無目的地失神閑逛,嘴里呢喃著。

深黑的雲浮在長安的上空,緩緩的,冷冷的秋雨澆到頭上。

傻傻的關小白停在朱雀大街中央,抬首四望,她又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她與他相遇的地方。

這一輩子,她根本無法走出他構築的天地,任何努力都是白費,她曾以為她可以離開他的懷抱,但當這片天坍塌,只剩下一片瓦礫時,她仍是走不出來。

好像她會隨著他給予過的一切,一起消失。

「瀾哥哥,告訴我,你在哪里?」昏昏沉沉的地,不在意雨水浸透衣衫,繼續在長長的街上漫步,至到黑夜降臨,她才又轉回老宅。

沒有回東廂休息,帶著一身疲憊和濕衣,她跪在櫻桃樹前,兩手無力地攀著樹下,

「都說萬物有靈,櫻桃樹,你告訴我好嗎?他在哪里?」家中的人都睡下了,她可以不再忍耐情緒,一邊掉淚一邊輕問著。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個人這麼多年都在照顧你,你一定也在關注他的行蹤對不對,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她也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那樣大方地放他走。「瀾哥哥,我其實一點也不勇敢,櫻桃樹,告訴我,他在哪里,求你了。」

這兩年來,好多人都在打听風長瀾的行蹤,可最後誰都沒有收獲,她更是不知該從哪里追上他的腳步。

「我知道他在哪里。」低啞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必小白回頭,看見面色黑紫的君莫笑。

抹掉淚水,關小白傻呆呆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一張路線圖,姐姐,跟著我畫的……這張圖,你就能找到瀾當家了。」君莫笑額頭冒出冷汗,渾身僵硬地遞出一張紙。

他看不下去了,冒著隨時殞命的風險,他勉強用法力嗅到風長瀾的所在,在之前的一年多時間,他什麼也沒嗅到,直到最近才有了眉目,他心底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只要是活人,不論離得多遠,他那很靈的鼻子就能嗅到,可一年多前,天地間竟沒有風長瀾的絲毫氣息,他很害怕,怕那個人的死訊傳來,他的小白姐姐恐怕也會郁郁而終。

他們兩人情絲相牽、性命相系,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笑兒,你怎麼知道……」關小白愕然。

「瀾當家曾跟我說過這個地方,我到今日才想起個大概。」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君莫笑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笑兒!你沒事吧?」

「姐姐,笑兒沒事,快出門吧,要想見他就盡快。」

必小白擔憂地看著他,沒有動作。

「快走吧。」君莫笑拿出最後的力氣,把收拾好的包袱塞給她,推她出門。「城門快關了,快去。」

緊緊握住那張紙,關小白眼楮里像是要沖出一團火,她對他點點頭,離開老宅,出了明德門,朝西北迸發。

必上老宅的大門,笑兒捂住嘴,滑坐到地上,黑色的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

姐姐,快點將那個人帶回來吧!再不回來,他就要去見閻王了。

抱著好好見一面的急迫心情,關小白風餐露宿,日夜不停地朝冰天雪地的西北趕去,按照地圖上所指的方向,她來到常年積雪不融的天山。

歷時半月,她才在冰封的天山上找到正確的方向,來到天山的右麓的山梁上,在山梁的背風處,一座雪中宮殿似的建築出現在她眼前。

這是哪里啊?

罷踏入宮殿的外圍,一道黑影便竄到她身後,那道黑影打量她後,發出奇怪的驚嘆。「是你?」

「姑娘,可否……」身體和意識都很勞累的情況下,她還是听出對方是個女子。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來干什麼的,跟我來。」黑影藏在宮殿外圍層層的巨石陣中,對她招著手。

她一個生人,首次來到天山,對方竟然什麼都沒問?

「還愣著干什麼,不想見你夫君了?」風長翎很不客氣地說道。

這人連她有夫君都知道?天山上難道住著的是神仙?

前面的黑影就要消失了,關小白顧不得種種疑問,快步跟上。

追著黑影跑了半個時辰,腳酸的關小白終于見到了她想見的人。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關小白幾乎失去呼吸。

這里是一座很大的綠沼池,池溫帶著微微的熱度,池中堆滿綠色的泥,綠泥冒起咕咚咕咚的小氣泡,綠沼池上空聚集著黑霧,四周還飄散著難聞的硫磺味。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正果著胸膛躺在這片綠沼池的深處,雙眼緊閉,露在綠泥外的身子上布滿傷口。

「關小白,瀾弟還能不能復原很難說,兩年來,他的進步緩慢。你要是現在就走,下山改嫁也好,另找良人也罷,我們風家都不會找你麻煩。」用黑霧掩藏身影的風長翎隔著一塊巨石跟關小白對話。

為什麼是這樣?這兩年來,她還以為他幸福地過著他想要的生活,可為什麼他會是這樣?現實與預想的落差令關小白痛苦得不能自己,胸口像被什麼擊穿,空蕩蕩的讓她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會傷成這樣?」關小白緊盯著綠沼池那頭的風長瀾,握住胸口的衣襟,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問道。

「兩年前在去咸陽的路上,你跟君莫笑差點被雪崩推下深谷,你可還記得?」風長翎的聲音頓了頓後又道︰「你們躲過了一劫,全是因瀾弟憑一己之力,飛身到大雪之上,拼盡全力用爹教給他的定咒之術,為你們爭取到時間。

「後來你們月兌險了,而用盡全力、不惜犧牲性命的他卻被大雪包裹帶進深谷。還好在墜下深谷之前,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發出風家獨有的信號煙花,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事發之地把他救出來。」

往昔的一幕進入關小白的腦海,那時她有看到眼熟的灰影,卻並沒在意,原來當時他從長安城迫出來了。

兩年之後發現這個真相,令她無法接受。

又一次他默默地為她做事,默默地救了她,還差點默默地把命也給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關小白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喂!你做什麼?綠沼池你不能進去。」暗處的風長翎連聲叫道,可是根本無法阻止關小白提著破損的裙角踏進綠沼池的舉動。

「讓我看看他!無論如何我都要看看他。」綠泥很膩也很髒,但她一點都不在乎,濃濃的硫磺味道刺著她的眼楮,她也不以為意。

「你瘋了?瀾弟傷得很重,傾盡爹娘之力才將他救了回來。我爹說,他差點就過了忘川,飲下孟婆湯,要不是有符咒鎮住魂魄,他早已轉世投胎了。」

當時她施展移形之術,從深谷中救出瀾弟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天山,在路上她發出飛鴿傳書喚回遠在大食的爹娘,兩位長輩知道事態嚴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用法術和醫術相互配合,才挽回瀾弟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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