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有接過粥,羅晴娘溫言勸解了句,「這粥雖然比不上喻府做的好吃,但這會兒天色已晚,城門也關了,沒辦法回去,請子懷哥先將就點墊個肚子,等明天一早開了城門,我再請陳老爹送你……」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他突然暴怒的打翻她手里端著的那碗粥,怒喝,「住口!別在我面前提喻府!」
羅晴娘愣了愣,東蓮也嚇了一跳,看見小姐好心端給他的粥被摔在地上,白白糟蹋了那碗粥,她生氣的拽著羅晴娘說︰「小姐,既然懷爺不想吃粥,咱們就別勉強他了,這粥沒滋沒味的,可半點也比不上喻府做的好吃。」
她嘲諷的話才剛說完,就見喻子懷朝她看過來,那眼神陰鷙凶惡得似要吃人,她驚嚇得縮到自家小姐身後去。
羅晴娘拍拍東蓮的手安撫她,接著吩咐,「粥我不小心灑了,你再去端一碗粥來。」
什麼灑了?明明就是被懷爺給打翻的!心里雖然不平,可瞧見小姐朝她看來的那軟軟的眼神,東蓮默默的轉身出去。
東蓮一離開,羅晴娘便默默的蹲收拾地上的碎碗和灑出來的粥。
喻子懷沉默的掐緊十指,他知道自己不該同她發脾氣,更何況如今兩人早已不是夫妻,她沒必要服侍他,更沒必要承受他的怒氣,可適才他一時克制不了自個兒的脾氣,才對她凶。
然而要他開口向她道歉,他也說不出來,只能一語不發的低下頭。
東蓮再端了碗粥進來,羅晴娘遞給他,溫聲勸道︰「子懷哥,我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現子很虛弱,最好還是用點粥。」
這次他沒再打翻,抬手接過碗,幾口就把粥喝完。
「還要嗎?」羅晴娘問。
喻子懷點點頭,原先沒胃口,但一碗粥下肚後,胃口突然開了,只覺餓得慌,月復中饑腸轆轆的。
她讓東蓮再盛了碗粥過來,他一連喝了三碗。
待他吃飽後,羅晴娘端來為他煎好的藥,「這是村子里的大夫為你抓的藥,吃了能補養元氣。」
喻子懷接過,毫不猶豫的大口喝下,咽下後,從胃一直到咽喉都彌漫著一股難以忍受的苦澀滋味,苦得他整張臉幾乎都變得扭曲。
見他眉眼都皺擰了,羅晴娘不明所以的問︰「怎麼了?」
他抑下嘴里的苦味,朝她伸出手,「茶。」
羅晴娘沒給他,「喝藥後不能立即再飲茶,會解藥。」這道理他不可能不懂,見他表情有異,她想起一件事,遂解釋著,「常大姊說這藥有些苦澀,不過對身子極好,你若是覺得苦,要不要我拿點梅子給你含著去去苦味?」
哪里只是有點苦?那味道比起生吃黃連還苦,喻子懷擺擺手,「不用了。」
剩下的藥汁他原不想再喝,甚至懷疑藥汁會苦成這般,說不得是她做了什麼手腳,然而望向她時,只見她一臉溫靜的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異色,那神情隱約還流露出一抹關切,那抹關切令他當即軟下心腸,牙一咬,發狠的一口氣將剩下的藥汁一口喝盡,整個嘴里瞬間布滿了異常濃烈的苦味,讓他一雙濃眉擰成一團,雙眼也緊緊眯起。
瞥見他這般表情,羅晴娘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就是藥汁稍微苦了點,他怎麼連這點苦都受不了?
想了想,她讓東蓮去拿了今兒個才買的梅子過來,遞給他一顆。
「還是含著去去嘴里的苦味吧。」
嘴里的苦味久久不散,喻子懷沒有猶豫太久,抬手接過梅子塞進嘴里。
羅晴娘收拾藥碗,離開前表示,「待會我讓東蓮送些熱水過來讓你清洗身子,不過衣裳的部分只找到一套大哥之前留下的衣物,有些破舊了,還請子懷哥將就些,待你換上的衣物後,我會先替你洗干淨晾著,若是明兒個干了,就能換回去。」
「等等。」他想起一件事而叫住她,「東蓮先前說你們是在村子附近救了我?」
「沒錯。」她頷首答道。
喻子懷眉峰緊蹙,他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出城後不久遭人襲擊,怎麼最後會昏倒在村子附近?
見他沒再要問別的,羅晴娘走出房門。他目前住的這房間,是昔日她大哥所住的房間,兩人畢竟不再是夫妻,她不好再讓他住到自個兒的寢房里去。
來到灶房後,羅晴娘親自生火,燒了鍋熱水,吩咐東蓮送過去給他。當初離開喻家,只有東蓮跟著她過來,身邊也沒有別的可使喚的下人,因此回到祖宅這段時間,屋里的活兒她便和東蓮分著做。
東蓮有些不情願,「懷爺那樣待您,您救他回來已算仁至義盡,干麼還這般服侍他?」
知道東蓮是為她抱不平,羅晴娘溫聲開解她,「東蓮,你忘了我先前是怎麼同你說的,別把過去的事緊揪著不放,那只會給自個兒添堵。何況,咱們做人不能只記仇不記恩,雖然子懷哥不要我了,但喻家對我和羅家的恩惠,卻遠超過這點小怨。當年多虧婆婆買下我,我大哥才能給得出聘禮迎娶我大嫂,還有這些年來,我私下里幫著羅家張羅一些物事,公婆也都從未曾責怪過我。」
她接著叨叨絮絮的再說︰「還有,你可還記得你十一歲那年,被賭輸了的爹押著要賣到青樓去換銀子還賭債的事?那時我見了心生不忍,便央求婆婆買下你,你才沒被賣進青樓,一路陪伴我這麼多年,這也是喻家給咱們的恩惠。」
听了她這番話,東蓮臉上的不平之色才稍稍斂下。
羅晴娘替她理了理衣襟,溫笑著再說道︰「更何況婆婆生前待我比親生母親還好,處處呵寵著我,雖然這些年來子懷哥冷落了我,可他並沒有虧待我,他難得來,咱們就當他是客人,客人來咱們這兒,招待好他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說是不是?」
東蓮听完後,提起那桶熱水說︰「我沒小姐會講道理,也沒小姐寬宏大量,我這人記恩也記仇,沒辦法忘了懷爺對您做的事,不過橫豎只住一宿,明兒個他應當就會走了,今兒個我就把他當成客人伺候便是。我把熱水送過去了。」
在東蓮走出灶房時,一道人影迅速移往一旁,將身子藏在旁邊的轉角處,這人正是喻子懷,他原是要去茅廁,經過灶房時,恰好听見兩人的談話。
當年父母未與他商量,便擅自替他買下羅晴娘成為他的童養媳,他因此而不喜她,後來走南闖北,忙著做買賣,鮮少在家中,與她更少見面,即使見了也僅僅只是點頭寒暄兩句,從沒真正關心過她,之後被爹娘逼迫著與她成親,他心中對她更是不悅,也更加不待見她。
當初為了要給岑雲虹名分,他沒休了羅晴娘,而是與她和離,自認對她已是恩義,而今無意間听了她的這番話,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愚蠢,錯過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子,卻迷了心、瞎了眼,錯看上岑雲虹那樣的女人,還為了給她一個名分,將羅晴娘趕出喻府。
站在黑暗中的他,眼神隨著思緒起伏,時而陰鷙、時而懊悔、時而痛惡……
第2章(1)
羅晴娘與東蓮沒有想到,喻子懷第二天並沒有離開,不僅如此,還只字不提要回喻府的事。
一直到過午之後,見他似乎仍沒有要走的意思,東蓮忍不住了,對他說道︰「懷爺,從咱們村子里進城,要不了兩個時辰的時間,若您不想用走的,可以雇陳老爹,用他那輛烏篷車載您回城去。」
喻子懷只拿一雙陰沉沉的眼楮看著她,也不答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