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規劃整齊儼然,棋盤式的格局劃分出十幾個坊市,有官署區、有作坊區、有東西市,甚至還另外規劃了風月區。
平安坊是一般朝中三品以上官員所住的區域。日落時分,喻子懷在確定他要找的人已返回府邸後,這才與溫培一塊走向一處官邸,溫培從袖中取出一份拜帖遞給門衛。
「勞煩這位大哥幫忙通傳一聲,我們東家想求見杜大人。」為了確保這份拜帖能順利送達杜大人手上,溫培同時塞了枚碎銀過去。
那門衛不動聲色的接過後,看向溫培道︰「你們在這兒等等。」
溫培拱手,「有勞了。」接著便與喻子懷站在門外等候。
這杜夢之是七年前皇上欽點的狀元,從此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因屢屢建功,深得皇上器重,如今已是二品大員,他即將成為欽差,代天巡狩四境。
溫培有些忐忑,冒然求見,這樣一位貴人也不知會不會接見他們,雖然大哥說他多年前曾幫過杜夢之一點小忙,可經過這麼多年,杜夢之如今已位列高官,這點小恩情,也不知對方還記不記得。
沒等太久,便有個管事隨門衛一塊出來,神態恭敬的迎接喻子懷。
「喻大爺,我們大人有請,請隨小的來。」
溫培有些訝異,望向身旁的喻子懷,只見他神色淡定,點點頭,便隨那位管事進門,溫培也急忙緊隨其後,一邊心忖著杜大人差管事親自出來迎接,且這管事還對大哥如此恭敬,大哥當年幫這位杜大人的,恐怕不只是一點小忙而已。
雖是二品大員的官邸,里頭倒是十分樸素,沒有雕梁畫棟,也沒有雅致的園林,可說連喻家都比不上。
兩人剛來到廳堂,就見里頭一名身穿藍灰色長袍的男子長身而起,熱絡的迎了出來。
「喻兄,多年不見,我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喻子懷忙拱手還禮,「不敢當,在下慚愧得很,今日登門,卻是有事相求。」
見他一開口便挑明是有事相求,杜夢之倒也不介懷,反倒認為他坦率,待他更加殷勤,請他坐下後,便關切的詢問︰「喻兄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但說無妨,只要杜某能力所及,定全力相助。」
他與喻子懷其實只有一面之緣,那是在七年多前,在他中了狀元之前的事,他因遭逢家變,落魄得身無分文,連三餐溫飽都成問題,更遑論進京趕考。
當時他心灰意冷,一時想不開投河自盡,卻被行商經過的喻子懷所救,問明原因,他慷慨解囊,給了他一筆盤纏,讓他能進京考試。
有了那些盤纏,使他能安心赴考,這一試便成了狀元郎,此後鴻圖大展,連連升官。
這幾年來,他一直很感激喻子懷,雖有心想報恩,但當年喻子懷施恩不圖回報,僅說了自個兒姓喻,是個商人,其他的也沒多說,讓他無從找起。
他原以為在自己功成名就之際,也許他會找上門來,不想一連等了七年,直到此時恩人才來。
他先前也是在看見拜帖下方所書的那行字,寫著「明通河邊的故人」,才得知原來喻子懷便是當年救了他之人。
「多謝杜大人高義,事情是這樣的……」見他沒有推辭婉拒,一口便答應下來,喻了懷便將自己被栽贓嫁禍的事說了出來。
當年他救杜夢之,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贈與他的盤纏對他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因此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在得知他高中狀元,他不是沒想過去向他賀喜,但一來他當時在蘭河城,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十分如意,因此對此事倒也沒有很積極,這事一拖,後來便也就忘了。
直到出了哈芙蓉的事,他才再想起杜夢之,然而當初救人之事已過多年,他不確定杜夢之是否還記得這份恩情。
听他述說完事情的經過,杜夢之憤而拍桌而起,「豈有此理!這做弟弟的為了謀奪家產,竟勾結外人構陷自己兄長入罪,簡直罪不可恕!」
喻子懷白手起家,令喻家成為蘭河城首富的傳奇事跡,他也听人提起過,因著前頭有他的相救之恩與慷慨解囊之事,他毫不懷疑喻子懷所說的話。
他看向喻子懷承諾道︰「喻兄放心,這件事我管定了,杜某代天巡狩的第一站,便前往蘭河城。」
「多謝杜大人。」喻子懷拱手答謝。
第8章(2)
杜夢之接下來再詢問了他一些細節,當晚杜夢之設宴款待喻子懷與溫培,三人在席上相談甚歡,不知不覺談及朝事。
想起一件事,喻子懷問道︰「在下听說四年前李王通敵叛國之事,皇上已決定在明年開春以前,處決李王及一干涉案的官員,不知可有此事?」
杜夢之頷首,「確有此事,說來也巧,這事竟與你的遭遇有幾分相似之處。這李王乃皇上的幼弟,皇上對他寵愛有加,不想他不思感恩,竟狼子野心,勾結外敵欲謀篡皇位,雖事敗被俘,但皇上仁慈,遲遲不忍處置他,因此讓此案一拖多年,不過皇上已下定決心,要處置李王,並同一干犯案者皆在開春前處決。」
經他一提,喻子懷也發現這案子確實與他的遭遇有些相似之處,都是被從小疼寵的弟弟給背叛了,不同的是皇上識破李王的反心,在他舉事前抓捕了他,而自己卻被喻子安給害得有家歸不得,又差點命喪黃泉。
而岑雲虹的父親之所以被關押入獄,便是因涉入此案。那時他打听到這樁案子牽連甚廣,通敵叛國可是死罪,沒有朝中官員敢為涉案人求情,因此才沒有答應營救她爹,這已不是銀錢所能解決的事,那些朝臣對涉及此案之人避之唯恐不及,即使他拿出再多的錢財,也沒有人膽敢為此觸怒龍顏,他不得已只得虛應的哄著她。
她心心念念想營救的爹,再過不久就將被處斬,誰也救不了。
杜夢之接著說︰「說來李王也是被身邊奸佞的小人給利用迷惑了,才會糊涂的做出這種事來。」
喻子懷有感而發,「在下的弟弟也是如此。」
聞言,杜夢之看向他正色道︰「雖然他們都是被人給利用,但不辨是非,做出這樣的事來,後果他們也只能自個兒承擔。」
喻子懷點點頭,說出自個兒近日所覺悟到的事,「不瞞杜大人,經過這件事之後,在下也得到教訓,昔日在下志得意滿,對待底下的人十分嚴苛,因此不得人心,這才會被有心人給鑽了空子,說來會發生這種事,我也有幾分的責任。」
「喻兄在經此劫難之後,能反思自己的過錯,甚好,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杜某相信經過此事,喻兄往後的成就必不可限量。」杜夢之舉起杯子敬向他,「來,咱們干一杯,希望能早日為喻兄洗清冤屈,助喻兄重得家業。」
喻子懷白己再補了一句,「再重新迎娶回賢妻。」
杜夢之不解的問︰「喻兄何出此意?」
喻子懷模了模鼻子,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坦誠告訴他,「全怪我先前愚蠢,竟為了小妾跟妻子和離,這才有了這樣的報應。」
听完,杜夢之搖頭笑道︰「這色字頭上果然插著好大一把刀啊!」好在他家有個河東獅,讓他連想別的女人都不敢。
喻子懷自嘲,「沒錯,所以我被插了好幾刀,險些連命都丟了。」他突然想起,來了這麼久一直沒見到杜夫人,遂問︰「對了,怎麼沒見到杜夫人?」
「我不日便要起程代天巡狩,這一去要兩、三年才能回來,因此拙荊暫時回她娘家去住幾天,省得她爹娘日後掛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