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宛玲瓏難掩錯愕,眼底閃過濃濃的懊惱,這一瞬間,看著他的背影,她忽然有股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坦露出來的沖動。
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
到了晚上,等肖承安從安王妃院子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他看見的除了已經在軟榻上鋪好的被子外,還見著穿著白色里衣和里褲、披散著一頭長發的宛玲瓏,不安局促的站在那兒。
他冷聲道︰「誰讓她繼續待在這兒的?」
他消瘦的臉上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剛硬冷酷得像塊冰,聲音里並沒有特別威嚇的味道,但就是讓人忍不住顫抖,眼楮里的嚴肅冷硬,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不怒自威。
四書、五經和其他下人冒著冷汗站在後頭,卻不敢辯解,只等著主子一聲令下,他們就得下去領罰。
這就是素心院的規矩!
宛玲瓏也在這一瞬間怔住了,她緊咬著唇,倔強的把事情全扛在自個兒身上,「別罰他們,是我拜托他們讓我待著的。」
肖承安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卻還是下了命令,「一個人下去領五個板子,再有下次,就直接領五十個板子。」
幾個下人頓時間松了口氣,五個板子的責罰算不上什麼,真要說的話,也就是比較折損面子而已。
待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宛玲瓏死死的咬著唇,迎上肖承安的目光,兩人視線相對之際,她只覺得滿腔的委屈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眼眶一熱,積蓄的淚水都要含不住了。
肖承安沒想到處置幾個下人而已,就差點要逼哭她,這種無意間成了惡人的感覺,讓他有著一絲絲的煩躁。「這屋子今日就讓給你睡,明日一早就給我搬出去。」他平淡的說完,看著她似乎下一瞬就會哭出來的表情頓了頓,隨即轉身要離開。
宛玲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光看著他離去的動作,心里就酸澀得不行,原本只是含在眼眶里的淚,突然像是斷線珍珠一樣一顆顆落了下來。
他不知道,上一世的她,做了多少對不起他的事情。
雖然她一直守著清清白白的身子,但是和別的男人私相授受,最後還被人栽贓陷害,讓他背上一個娶了不守婦德女子的壞名聲,甚至最後听說他都病得幾乎要下不了床了,還要替她的哥哥和爹爹周旋,保下他們一家子的性命,也讓她免得淪為他人妾室。
而在最後的最後,就在她以為這輩子注定只能青燈古佛的為所有愧對的人吃齋念佛求一生平安的時候,她卻收到了他的信。
信里頭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婉轉言詞,只有簡單兩句話——若她還願意回來,兩個人就再也不提往事一起過日子。
一想到這里,她的淚不自覺落得更凶了,看著他枯瘦的背影,她突然想要上前抱著他,她想要好好的告訴他,上輩子她到死都來不及親口對他說的一聲抱歉。
眼看著他就要走出屋外,她顧不得擦干淚,被這樣的念頭驅使著,小跑步沖上前去,從他的背後猛力一抱。
她的手不敢出力卻也不敢放松,抱著他,感受著他比自己還要略低的體溫,很怕這一刻全都是她幻想出來的夢境。
不管是罵她還是對著她笑,不管是鼻間淡淡的藥味,這全都是他,那個讓她虧欠又不知道該怎麼才好的他。
一想到這里,她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又激動的狂哭不止,半晌說不出話來。
肖承安被她那猛力一抱,一開始差點岔了氣,本想甩開她的手,卻在听見她再也控制不住的狼狽哭聲後,手靜止在空中,臉色變幻莫定。
她哭得連他都能感受到背後的衣裳濕了一大片,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語氣有些僵硬的安撫道︰「別哭了。」
「不!我要哭!我還要說對不起,肖承安,我那麼傻……總是拖累你……」話說了一半,宛玲瓏還是很有理智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肖承安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又听到她反抗的話語,再也忍耐不住的拉開她的手,轉過身子,蒼白的手指惡狠狠的抹上她的臉,粗魯的想擦干她臉上的淚水。
「不管你有多傻,你總是我的世子妃,記得有我會替你收拾殘局就是了,哭什麼!」
她看著他冷淡的神色,語氣又不耐煩得很,但不知道為什麼,听他這麼說,她只覺得甜入心坎里?
她張著兩只紅腫得像兩顆桃子的眼楮望著他,抽抽噎噎的道︰「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對不起你啊……」
她娘總說她看起來有點小聰明,但實際上就是個二楞子,總是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不斷的犯傻。
見她總算停止哭泣,肖承安不得不承認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氣的,他不以為然的道︰「既然知道對不起我,就該好好的听話。」
宛玲瓏像是急于表現自己一般,急著回道︰「我現在可听話了。」
「那我讓你搬出這屋子,你怎麼現在還在?」肖承安隨便一句話就戳破了她自滿的話語。
她偷瞄著他的臉色,捏著手指,紅著臉道︰「夫妻倆哪能不睡在一屋子里啊!我娘說……夫妻倆得睡一屋才能有兒子呢!」
肖承安對于宛家的家教已經完全不抱任何期待,繼之前的鹿鞭後,再次受到了像是不同世界觀的沖擊。
宛玲瓏羞澀的紅著臉,囁囁的繼續說道︰「我爹還說了,真要有男人刻意跟自家媳婦兒分兩屋,那不是瞎了眼就是假正經,不過我想你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怕把病氣傳給我才這樣的,但是我身子健壯得很,一點也不怕,所以才想著搬到你這里來,方便照顧你,也看看是不是能夠早點有……女圭女圭。」說到最後,她的頭都要垂到地板上去了,剛剛大哭的痕跡也一掃而空,語氣里全是滿滿的羞澀。
他無奈的微微皺起眉,想來宛家從上到下果然都是些不靠譜的,居然連這種話也敢和一個小泵娘胡說八道。
「既然不哭了,就把臉洗洗睡了。」肖承安緩緩退了兩步,打算等等出去就馬上換件衣裳,怎料她又突然緊緊摟著他,他低頭望著她,語氣有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無可奈何,「又怎麼了?」
宛玲瓏嘟著嘴,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你又要去哪兒了?不是說我听話就要和我一起睡嗎?」
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放空,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讓她有了這種誤會。
他剛剛有說過這句話嗎?從頭到尾他好像都沒答應讓她從此睡在自己的屋子里吧?「我沒說。」
她眨著眼,扁了扁嘴,用一種「你怎麼能騙人」的眼神望著他。
肖承安覺得自己可能也被她影響得腦袋不怎麼正常了,很想果斷冷酷的堅持說沒有這回事,但是看到那雙濕漉漉的眼眸,他莫名的就是說不出那樣的話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他看著她,她也望著他,兩人似乎都在等待誰先認輸。
肖承安覺得自己若是這一回不能堅持下來,以後這個妻子大概就真的越來越不怕他了,所以抿著唇不說話,就是等著她明白他的堅持,然後自己放棄。
雖然他並不是不想和她同房,但……不是現在,不是在他身上還有無法說出口的隱疾的時候。
宛玲瓏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這一次主動巴上他就已經差點用光她所有的勇氣了,若是不成功,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下一次。
她爹說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種需要勇氣的事情,一次就要成功,要不然誰知道下次的機會什麼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