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即將走向夏末,枝頭上的蟬嘶吼得越發肆無忌憚,似乎要在這最後的日子里,散發出生命的熱情。
她靜靜的坐在床上,楞著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一場,還是真的又活了一次。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認真的開始想著,為什麼會重活這麼一次呢?難不成就只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有多傻?
她似乎還能夠看見柔心昨兒個在她面前頭發散亂、涕淚橫流的哭喊模樣——你不過就是有個好家室,還好運的被王府世子給看上了,要不然你憑什麼高人一等?!憑什麼?!
我就是見不得你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樣子,不是不喜歡世子爺嗎?我就順著木少爺的意思,勾著你的心思一直向著他,你要是真的跑了,那就是奔者妾,你和我就沒有誰比誰高貴,起碼木少爺還能許給我一個外室的位置!
我是瘋了!瘋了又怎麼了?我就是不想再當個誰都能呼來喝去的丫鬟,我想要過更好的日子!
閉上眼,那些聲音似乎又一聲聲的在腦海里回蕩著,宛玲瓏不知道自己還能夠相信什麼,也不知道到底重活一次是為了什麼?
她好像什麼都做不好,似乎每個人都比她聰明,她明明只想著要對那些曾被她虧欠過的人更好,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醒了?」
肖承安有些低沉悅耳的嗓音就這麼滑過她耳邊,她才剛回頭,就看見他坐在身邊,兩人視線相交,她看著他眼下微微的青色,連忙關心的問︰「這是怎麼了?昨兒個沒睡好?」
「嗯。」他老實承認。
她很想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想著他是不是因為擔心她所以才沒睡好,不過又覺得這樣說出口,身為女人家的矜持都沒了,她抬起手在他的眼下輕踫了兩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昨兒個鬧出那樣的動靜,她最後又暈了過去,就是崔嬤嬤不說,他肯定也會問清楚前因後果的……他究竟會怎麼想呢?
宛玲瓏後知後覺的想著,自己之前那樣的行為,說是私相授受都是輕的了,他會怎麼看她?是不是會生氣?還是覺得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
這麼一想,剛剛那些悲秋傷春一下子就讓一連串的擔心給蓋過去了,她偷偷覷著他,第一次覺得看不出他臉上表情這點實在讓人有點沮喪。
「心虛了?」肖承安打從一開始坐下就一直注意著她,包括她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所以她試探的眼神還有忐忑不安的神情,早就被他盡收眼底。
宛玲瓏除了自己重活一次的秘密外,在他面前幾乎再也不曾說謊,這時候讓他一問,不過遲疑了片刻便點了點頭。
她點完頭後,兩人又陷入沉默當中,她自覺有錯不敢說話,他則是看著她越來越低的頭顱,想著要說些什麼才好。
不能否認,他其實早知道木子齊這個人,對于一個老是跟他因為一些小事爭吵的妻子,沒心機的她老早就把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給透露出來,他就是想當作不知道也無法。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之前他和現在的心意完全不同的時候,自然也只是包容,只是當真的看見那些雖然沒有什麼曖昧,卻處處有著依賴的信件時,他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她不會知道,為著擔心突然暈過去的她,再加上那些信,他整整一夜沒睡,直到日光初透,才稍微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可是那些信中的字字句句卻不肯放過他,讓他總提著心,想要親口問問她,她現在是怎麼想的。
可是再看見她起身後,靜靜的,甚至帶著些茫然的坐在床上的瞬間,他就是有多少怒火似乎也都消失了,心里的那一點不愉快也都給壓了下去。
本來已經不想再提了,但是看見她心虛的偷覷後,他還是平靜的問了出口,「還惦記著那個人嗎?」他不想說出木子齊的名字,那個人還不配。
宛玲瓏猛搖著頭,眼底閃過痛苦和恨意。「我不惦記著了,我現在恨死那個人了!我們家對他那麼好,他怎麼能、怎麼能……」她從來沒學過怎麼罵人,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該怎麼形容他的行為。
即使心中早有了答案,但是听到她這麼說,肖承安的心底還是不自覺松了一口氣,只是想起那些信,他心中難免又有了堊礙。「那那些信呢,怎麼處理?」
他不打算告訴她他全都看過了,問她怎麼打算怎麼處理,也是想再次確認她的心意,但若是她還想要把那些信給要回去,他一封都不會給,給她做什麼?讓她睹物思人嗎?他在心中默默冷笑著。
「丟了!不對,該拿個盆子來全燒了!」宛玲瓏恨恨的道,以前把那些信當作多貴重的珍寶,現在看那些信就有多麼的厭惡。
那些代表的是她多麼愚蠢的過去,甚至更有可能被當成把柄,留那些東西做什麼,就該全都燒了!
一想到這兒,她幾乎是手忙腳亂的從床上跳了下來,稍稍整理了衣裳後,就連忙喊著崔嬤嬤,「嬤嬤,那些個東西放哪兒呢?趕緊的,幫我準備火爐!」她本來大聲喊著的,後來覺得這事兒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聲音才又放輕了不少。
崔嬤嬤不愧是積年的老人了,在世子爺把東西給收去後,這些該用的東西也早就備好了,不一會兒就把東西都送了過來,當她看著宛玲瓏的氣色像是恢復了,就又開始挑剔她的規矩,皺著眉一樣樣的提點,「世子妃,您的衣裳頭發都還沒整理好,怎麼能出來走動?來人,還不趕緊伺候世子妃洗漱!」
隨著這聲令下,兩個低眉順眼的丫鬟從後方走上前來。
崔嬤嬤讓她們站到一邊,介紹道︰「世子妃,以後她們就是跟在您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個清月,一個明心,清月擅長梳頭,明月擅長做些點心,兩個都是識點字的,以後就跟在您的身邊幫助您。」說完,她轉向兩個丫鬟道︰「還不上前拜見世子妃。」
兩名丫鬟齊齊的往前走了一步,斂眉蹲身行禮,身子不搖不晃,就連頭低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看起來就是崔嬤嬤特地教過的。
宛玲瓏知道這是崔嬤嬤特地幫她準備的丫鬟,點點頭就算見過,讓她們一邊待著,現在洗漱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她念念不忘的還是得先把東西給處理了。
崔嬤嬤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走過來的世子後,也就噤了聲,領著屋子里的人一起退了出去。
「啊!信呢?我得把那些信都給拿出來燒了!」宛玲瓏想到那些東西應該全放在昨兒個那間屋子里,急著想要沖出去拿,回頭卻發現自己的手讓人給捉住了。
「看看桌子上。」肖承安嘴角輕勾,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心情。
他的女人對于別的男人的東西避若蛇蠍,這對他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她看了眼桌上的信,再回頭望了望他,沒敢問他是不是都看過了,只是點點頭,然後點了火盆,把信一封封的慢慢給燒了,直到那些曾經覺得甜蜜的信件成了一堆的灰燼。
就像她曾經的天真一樣,全化成了無用的灰燼,最後只能冷卻後去滋養花草。
她專注的燒著信,肖承安就這麼安靜的陪著她,等到最後一封信都成了灰燼,她的腳都蹲麻了,還得讓他拉了一把才有辦法站起來。
這次,兩人相視而望,宛玲瓏終于坦坦蕩蕩的對著他燦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