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凝視了她許久,將手搭上她的雙肩,仍堅持著那句話。「等我,我會盡快回來。」
「這就是你的回答?」
他深吸了口氣,擰眉。「對。」
「我明白了。」
阿雪冷笑,從此刻起,他們立場相異、涇渭分明。她是一個人,她會用自己的力量來對抗所有的藍家親戚,而藍品駽……自然也在那群人里面。
阿雪撥掉品駽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她再也、再也不需要他提供的溫情。
她快步經過客廳,卻听見書房里傳來的爭鬧聲。
這麼能吵啊?阿雪不禁冷笑,笑那些人愚蠢,因為就算他們想盡辦法,也絕對動不到她分毫財產,她寧可把錢送給外人,也不願意交給「親人」們。
品駽則皺起眉頭,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要挑選這里「開會」。豪宅有四棟,選誰住的地方去談不行?
他拉住她的手,輕道︰「我們上樓吧,別理會他們。」
我們?哼,她早已把他歸類在「他們」的範圍里了。
他不說話沒事,他開口,阿雪非要同他作對到底。她甩開他的手,刻意走到書房前面,然後……一聲尖銳的嗓音傳出,說話的內容卻讓她神經緊繃。
「藍伊雪是我的女兒!」
那是……她的媽媽?阿雪感到自己的心里,瞬間天翻地覆起來,無數的沖擊襲上她的腦海,像浪花拍打海岸,一聲一聲,強勁有力,那句話重復在她耳朵里轟轟響著。下意識的,她推開書房門扇,憑著一道細縫,往里頭探去。
她是她的媽媽?
應該是吧,她們長得很像,一樣細細的褐色眉毛,一樣有雙圓滾滾、亮晶晶的黑眼楮,一樣像雪花般的細白肌膚,一樣在憤憤不平時習慣性撇下的唇角……
她幾乎要奪門而入了,但品駽緊握住阿雪的手,阻止她的動作。
你做什麼?阿雪怒目相視,然四姑姑的話,解除了她的疑惑。
「妳還不死心啊?上次我已經告訴過妳,妳當真以為把阿雪帶走,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不可能的,從小到大,妳沒帶過阿雪一天,她對妳沒有半分印象,再加上妳目前的情況,就算告上法院,法官也絕不會把阿雪判給妳。」
「我、我哪有什麼情況?」她大聲相抗,可語氣里已隱約听見心虛。
「要我說得更明白一點?也行。」四姑姑兩手橫在腰際,冷靜說道︰「妳欠下七千三百多萬的債款,妳的丈夫因掏空公司資產、惡意倒閉,已經入監服刑。另外,妳上個月才剛剛拋棄兩個和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小孩,準備離開台灣,以便躲避纏身官司,怎會現在突然決定留下來?
「是因為妳看見報紙上刊登了前夫去世的消息,還是因為新聞里強力播送報導前夫身後留下的巨額遺產?一個剛拋棄兩個兒子的女人,突然覺得對不起只見過一面的女兒,而企圖將她帶回身邊,給予遲來的母愛……這話,法官會信嗎?」
阿雪欲見母親的沖動被四姑姑的話給壓下,原來不只她的姑姑,連她的親生母親也這樣,她們對她的親情總在金錢面前輸得一敗涂地。
「你們別只會批判我,那麼請問,你們留下阿雪的目的又是為什麼?別騙我你們是單純疼惜阿雪、關心阿雪。我調查過了,自從知道歷評把財產全留給阿雪後,你們就沒人給她好臉色,好像她拿了她父親的財產,是天大的罪惡。」
「我們沒有。」大姑姑開口。
「還想狡辯?這種連徵信社都調查得出來的事,你們憑什麼以為我沒有照片、錄音或其他證據?」那些可是她和藍家打官司的最佳武器。
「你這個心里只有錢的惡毒女人。」四姑姑指著她破口大罵。
「我再惡毒,也沒四姑的心機重吧?听說你領養了一個兒子,讓他對阿雪千般百般好,現在還打算送他出國念書?我怎麼看都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好心,會去栽培一個不知道來歷的野孩子?要不要挑明說說,你背後有什麼目的?」
「我不在乎血緣、也不在乎來歷,打我決定領養品駽那日起,他便是我兒子。
他是我未來的依靠,將傳承我的人生成就,我自然要傾全力栽培他。」
「是嗎?恐怕你謀算的是遺囑里面提的那條——」除非下一輩當中有杰出人物、阿雪長大願意親自掌理或由她的丈夫主持,否則公司將由專業經理人管理。「
所以打算一箭雙雕,一方面栽培你兒子、一方面讓他和阿雪培養感情。幾年後,若是兩人順利結婚,歷評所有的財產,還能不全數轉到你手里?「
听到這里,二姑姑沉不住氣,大叫,「天啦,老四,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難怪那天你看到遺囑,半點都不生氣。」
新戰爭引發,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所有不堪入耳的句子全沖進阿雪耳朵。她松開想推開門的右手,緩緩別過身,向品駽望去一眼。他也和他們一樣,都在算計她嗎?
阿雪驕傲地抬起下巴,冷然一笑,這就是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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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真皮沙發上,阿雪一手順著阿飛褐色的毛發,一手在半空中指揮著無人樂團,CD音響里正播放著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春之舞曲」。
阿飛是她的貓,一只波斯貓,是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她不確定一只貓的壽命有多長,但她希望阿飛可以活得比自己更老,因為……
她痛恨親人死去後,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而阿飛,是她唯一親人。
這里是父親留給她的其中一棟公寓,約百來坪大,四房兩廳,還有一片可以看向外面的落地窗。
一個人住的生活,平時還好,但夜里就不免覺得空虛寂寞了,空蕩蕩的房間里一片靜悄悄,不曉得鬼會從哪個角落冒出來,這令她害怕,但再害怕她也說不出口,因為那個會為她講故事、趕鬼的藍品駽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其實阿雪想相信品駽的,在听過母親和姑姑們的爭執後,她掙扎了一夜,仍然決定邀他一起離開那個家,可他依舊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我得出國念書。」
「為什麼非要出國念書?你想把自己變成菁英嗎?想聯合四姑姑奪走我爸爸的財產,坐上董事長寶座?」她對他冷嘲熱諷。
品駽雖因她的咄咄逼人傷懷,卻不改變初衷。
他說︰「我要變強,這樣才能保護你。」
她靜靜望著他,帶著絕望的眼光,一瞬也不瞬。
幾天後,他飛往美國,放任她孤零零地面對令人憎恨的一切。于是,阿雪也拎起包包和寵物貓阿飛,離開了居住多年的大宅,之後她變得更偏激、更怨懟,她決定把他的話當屁,決定認定他將依照四姑姑的計劃,蠶食鯨吞掉整個公司。
好啊,那就來賭,賭賭看到最後能擁有整個公司、坐上那個讓人夢寐以求的位置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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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暖暖地曬亮了地板一角,在光影下,無數的塵埃在空氣里翻飛,有人會覺得很髒,好像連呼吸都不安心了,可阿雪卻覺得很美。
髒?怎麼會?世界上還有比人心更髒的東西嗎?人心啦,刨開胸膛後,激噴出來的骯髒,又怎麼是空氣中奔騰的灰塵所能相比的……
第1章(2)
品駽抵達美國後,立刻給她發E—mail,她收了,也回了,信里只有簡單一句——不勞費心。
然後,十四歲的阿雪,決定不去學校了,她透過方律師的幫助,為自己找來許多知名的家教老師。誰規定儲備實力非得買機票飛到國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