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宁握着病例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抬起头强装镇定地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说:“好。”
就在她站起身打算走进手术室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背后拉住了她的脚步,“黎清宁!”
她回过头,看到李琳那张精致的面无表情的脸,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她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脚下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细长的圆规一样。
“你怎么会来?”黎清宁转过身,面对着她,有些惊讶地问道。
李琳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无奈地宣判者一样,走上前把几张薄薄的a4纸递到她的手里,说:“是兰总派我来的,他说,如果你真的要放弃这个孩子的话,那么在走进那扇门之前请把这个签掉。”
黎清宁对她笑笑,只是那个笑容里充满了苍白和无力,还有对内心那种慌乱和恐惧的掩饰。
她垂下头,双手微微颤抖着翻开首页,“离婚协议书”四个大字赫然印入眼帘,黑色加粗的字体仿佛就这样干净利落的,斩断他们之前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陪伴与温存。
“有笔么?”她极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抬头看着李琳轻声问道。
李琳盯着她,眼中的情绪被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掩盖着,看不清晰,把一只黑色的签字笔交到她手上,神情淡漠地说:“黎清宁,你真的要签?我觉得你是真傻,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悬壶济世的圣母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悲壮得不得了,即使面对着被丈夫抛弃,婚姻破灭的压力,也要在所不惜放弃自己的孩子给失散多年的父亲一个肝,你以为你这样就很伟大么?”
李琳向来冷静而自持,可是今天,言语之间却带着些许激动的情绪。
见黎清宁握着那只笔,却迟迟不下手,她嘲讽道:“怎么,不签了?你不是很伟大么?黎清宁,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真是又傻又自私,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兰总,他那么爱你,你这样跟在他的心上用力剜下去一块有什么区别?还有封董,你以为他活下来了,就会开心么?他如果知道了你做的这些,怎么能心安理得?”
“李琳姐,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可是我的处境,你又怎么能懂得呢。既然……”黎清宁低下头,视线扫过那五个令人无法喘息的大字上,然后又迅速地移开了,看向别处,“既然兰擎已经决定了,那我尊重他。”
她很想要流泪,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整个人都有些狼狈,握着笔的那只手始终颤抖着。
李琳冷笑了一声,说:“你居然跟我说尊重,如果你真的尊重兰总的话,就不会一点都不考虑他的感受了。兰总吩咐我转告你,茜茜的抚养权他是绝对不会交给一个对孩子没有任何责任心的人,另外,离婚之后他会给你一笔钱,如果你想要回美国的话也可以,嗯……其他的,协议书里都有写到。”
听到有关抚养权的问题,黎清宁惊得睁大眼睛望着李琳,嘴唇颤抖着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手术室里的护士已经开始出来催了。
“黎小姐,医生后面还有几台手术,麻烦您尽量快一点。”
她眼中最后的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心里就像是一个泄洪闸门被打开了地下水库,无法遏制地向外倾泻出巨大的洪流,她的双眼变得通红,但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在协议书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塞进李琳手里,转身朝着手术室门内走去。
在她刚刚走进那扇门的那一刹那,兰擎从一旁走了出来。他的眼眶通红,看着李琳递过来的,黎清宁亲手签过的离婚协议书,高大的身影看起来突然有几分不真实,像是一座随时要轰然倒塌的大楼一样。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那个叱咤风云的兰少,一瞬间好像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流浪汉一样,整个人周遭都笼罩着一团浓重的雾气。他用力把那份离婚协议书团成一团,揉得皱皱巴巴的,死死地握在手心里。
他忽然想到,封迟曾经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兰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你的人生就应该站在最高峰,想要的一切都要不择手段得到,你却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你的人生对我们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指挥者,你难道不会在你那颗坚硬的心脏里,哪怕产生一丁点的罪恶感么?你知道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有多恶心么?你就以为,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应该由你来亲自主宰么?”
脑海中回放着这段话,他慢慢俯下身,手肘撑着膝盖,把头埋进双手之间。不是说心脏坚硬么?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他会这么痛,也许是他习惯了隐藏起自己柔软的地方,所以所有的人才会以为他本来就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兰总,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叫停手术?”李琳一脸担忧地蹲在他身边,轻声问道。她甚至好像看到了兰擎的肩膀轻微抖动了几下,看起来就像是哭了一样。△≧△≧
他没有抬起头,但是声音却依旧冷漠,说了一声:“不用,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声音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就在他重新将自己巨大的悲伤心痛和绝望重新隐藏在盔甲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地在走廊里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封逸飞。封迟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轮椅的手柄。
封逸飞看到兰擎之后,轻轻点头致意,眼神在不经意间扫过手术室门前亮着的红灯,眼里闪过一丝暗暗的焦急。
“兰总,请你让开,清宁不懂事,是我来的太晚了。”封逸飞突然苍老的脸上带着懊悔和焦急。
兰擎抬起头,看到封迟眼中低沉的悲伤,两人的视线短暂地接触之后,便低头落在了扶着轮椅的手上,随即他垂下眼帘,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通道。
“混蛋,还不快推我过去?要老子自己走吗?”
封迟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情愿地推着封逸飞的轮椅朝手术室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