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那双腿的时候,兰擎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喉结上下滚动着,但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是派李琳来送协议书么?你怎么也会来?”黎清宁的眸子微微闪动着些许水光,就像是被扔进了一颗大石头的湖面一样,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慢慢抬起手,俯身握住她的手。他的手特别温暖,把她有些发凉的手完全地覆盖了起来,过了几秒,他的眼眶再一次泛红,他用力地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怎么能允许你离开我的身边,黎清宁,你怎么会这么狠心?”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一把沙子,整个人,高大的身影就像是完完全全倚在她身上一样。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身体,轻轻拍着他宽阔厚实的脊背,说:“对不起,我一心只想着摘下一颗肝救我爸,可是却没有认真地去考虑你们的感受,可是我真的……不想在刚刚有了爸爸之后,就要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不管怎么说,兰擎,我爱你,我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送怀里推开,微微俯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黎清宁放开了环着他的胳膊,撇了撇嘴,说:“你都给我递离婚协议书了,我才不要再说一遍呢。”
兰擎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转动了几下,然后俯下身捡起那个纸团,展开铺平,还没等她说什么,就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转身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挑着眉毛问她:“嗯?什么离婚协议书?”
看着他脸上无辜的表情,她突然有点哭笑不得,眼圈红着,但是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像是神经错乱一样。
他再一次强势地伸出手把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黎清宁,如果你今天真的杀掉我的孩子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哪有离婚这么简单,我要把你留在身边折磨你。你居然还真的签字,这笔账我们今后再算。”
手术室的门边,封逸飞站在那里,满脸欣慰地望着他们相拥而立的身影,封迟扶着他的胳膊,红着眼睛,眼中带着一抹深沉的悲伤,情绪暗涌望着眼前的一切。
因为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融洽和谐,都是基于他父亲的生命。
“爸!”走廊里的宁静和温馨突然被封迟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划破了华美的锦缎一般。
黎清宁从兰擎的怀里转过身,看到了封逸飞正在渐渐倒下的身影,身体突然止不住地僵硬起来,甩开兰擎的手转身奔了过去。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灯光苍白而刺眼,黎清宁靠在兰擎的怀里,只觉得耳旁轰轰的响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膛中奔腾而出。
她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但是却始终没有一颗泪水,这样的她看得兰擎一阵心疼。
封迟坐在走廊另一边的长椅上,他俯下身子,双手不停地抓着头发,直到把那一头曾经从来不会乱掉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
“清宁,放心吧……”兰擎握着她的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不会有事的。”
她的指尖有些冰凉,面容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白皙,不,应该说是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仿佛一吹就会倒下的纸人。她下意识地用力抓住兰擎的手,像是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
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忽然打开,封迟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拉着医生的手急切地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那个医生摘下口罩,舒了一口气,说:“暂时稳定住了,但是如果还是没有合适的肝源的话,那情况就不太好说了。”
“清宁,你听见了吗?医生说没事了。”兰擎眼中闪过一抹沉痛,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
她这才回过神来,“爸他醒了吗?”
“还没有,不过医生说已经稳定住了。”兰擎握紧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加护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有医护人员全天守候,黎清宁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起来那么安静,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样,了无生气的样子仿佛他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
她僵直身子站在病床旁边,灯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她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握住那一双枯槁的大手,用力地将自己的手蜷在他的手心,轻声说:“爸,妈说过了要你在这里照顾我,你如果现在就离开去见她的话,她一定会生你气,她一定会的。所以留下来,好么?”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却并无任何回应。
她把手覆在他的手腕上,感受着他轻微的脉搏,仿佛置身一个幽闭而漆黑的空间,整颗心在不断地向下坠落,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晃了晃。△≧△≧,
兰擎赶忙走到她身边扶住她,朝着病房外走去。
她机械地随着他的步伐离开了病房,缓慢地坐在走廊里的沙发上,双眼没有一点光芒。
“这是我让管家送来的瘦肉粥,吃一点吧。”兰擎把一勺散发着热气的粥放到嘴边吹了吹,才凑到她的嘴边,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张嘴的意思,只是失神地看着前方。
“多少吃一点吧,不然肚子里的宝宝会跟着你吃苦的。”他的声音那么轻柔,眼中闪过一抹沉痛,轻声安抚着她。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小腹,伸手摸了摸,于是真的主动凑上去,喝下了他凑到嘴边的粥。
他脸上忽然绽放出些许笑意,仿佛得到了肯定的小孩子一样,欢快地继续替她吹凉那些热腾腾的粥送到她的嘴边。
封迟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在他印象中,兰擎总是淡漠高贵而不可接近的,但是在黎清宁面前,他却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他看着黎清宁的时候,仿佛看着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会死掉的,唯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