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們都很感謝小姐還惦記看他們,五少爺甚至還哭了,抱著糧說︰「七妹,你是我的恩人。」」
冬麥覺得心里頭有種說不上來的酸澀,武平侯府還不到斷糧的地步,可缺衣少食的竟然是府中的主子,同時她也不免慶幸自己選對了主子,以前七小姐、七小姐的喊,只把七小姐當成眾多主子之一,並未全心全意伺候,有時她甚至還會听大夫人的吩咐,將二夫人和七小姐相處的情形告知。
但是她漸漸發現七小姐讓她做的事越來越少了,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漠然,一些重要的事不當著她的面說,總是避著她,那時她的心里很難過,不懂明明她比豆苗能干,更懂得看人臉色,處事妥當從不出紕漏,為什麼七小姐只重用豆苗?
可是看到豆苗那「小姐都是對的」的態度後,她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小姐要的不是伶俐聰慧、兩面討好的丫鬟,而是一心一意信服她的人。
所以她也學豆苗,只喊小姐,而非有距離的七小姐,除非主子不要她了,否則她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主子。
「瑤兒呢?有沒有鬧騰?」她才四歲,正是好玩樂,長個子的年紀,如此冷清的年夜飯,她怕是會吵鬧不休吧?
「就是鬧著要糖吃,還吵著想和哥哥們放炮竹,九小姐年紀小,難免惦記著孩子的事。」九小姐打生至今,還未受到這樣的冷遇,原本白女敕的小臉都瘦了許多,顯得無精打采。
單青琬不忍的嘆了口氣,囑咐道︰「晚一點你帶九小姐到八少爺那里,我買了些煙火夠她玩一會。」
本來她沒想過拿來用,以免太張狂,但是就算年關難過,也還是有富足的人家,放個鞭炮也沒什麼,鞭炮一響,讓大家也沾沾年味。
「是的,小姐。」全府也就二夫人和小姐的院子過得有滋有味,其他院子的人,因為大夫人的克扣,年都不像年了。
當了十幾年的下人,冬麥第一回體會到有銀子和沒銀子的差別,以前大夫人拿著二夫人的嫁妝銀子任意揮霍時,沒人感覺到府中疾苦,等到斷了這筆銀子後,才赫然發現武平侯府真的很窮,侯爺當初若未娶了二夫人,只怕候府就敗落到不成了吧!
「廚房的灶台上還留了點剩菜剩飯,你快去吃吧,吃不完帶回去給你家人吃。」目前她還養得起。
大雪斷斷續續沒停過,腦子靈活的單青琬想得多,她準備了充分的糧食,一部分放在自家的院子,一部分留在城外的溫泉莊子,一樣分多處藏放,只有她和老實過了頭的莊頭知曉。
老莊頭五十多歲了,無兒無女無牽掛,她允諾養他到老,身後事主家處理,其忠心無庸置疑。
她算好了運回府里的糧食能用到明年二月中,如無意外的話,接連下了三個月的雪會在元宵後停止,到時候雪就化了,她找個借口上溫泉莊子待個兩日,到時又可運回一些糧食。
如今就看大夫人何時低頭了,府中的財力支持不了多久,尤其遇上災年,什麼物資都貴,硬踫硬討不到便宜,她遲早要承認武平侯府多了一位二夫人,除非她有事養活一府人。
單青琬常想,重生前的她究竟有多蠢笨,明明只要斷了大夫人的銀子就能改變形勢,如此簡單的手段,她為何想不到呢?
「好的,謝謝小姐。」烤了一會火的冬麥暖了身子,臉色紅潤的走向特意隔出來的小廚房,看到豆苗滿嘴的飯粒,她也餓了。
說是小廚房,其實一點也不小,是由原本一間住人的廂房改的,只比大廚房小一點,成捆的柴火堆在灶台旁,中間隔了個大水缸,水滿八分,方便取用。
木氏娘仨被分派到較北邊的偏僻小跨院,院中有院的分出三個小院,分別住著三位主子,不過服侍的人倒不多,一個看門婆子,一兩個掃灑的粗使丫鬟,一名服侍二夫人的嬤嬤和兩名二等丫鬟,單長溯身邊一個八歲大的小廝,再來就是冬麥和豆苗了,人數只是大夫人院落的零頭,大夫人足足有二十多名服侍的下人。
這些人在府里的地位都不高,也沒有前來攀關系的親屬,就因為人單勢弱才會來到最沒人願意來的院子,除了冬麥,其他人都賣斷終身,早已不與家人往來,若再相見怕也認不得人了,因此單青琬很放心,一個個口嚴,不會亂到外頭說些什麼,大鎖一扣把人鎖在里頭,院里藏糧不易外泄。
「小姐……」看到擱在小灶上溫著的剩飯,冬麥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潰堤了,趴在灶邊哭了起來。
那根本不是剩下的飯菜,而是專門留給她的,半鍋的米飯、五顆大白饅頭、一條咸魚、半條腌肉、一小碟子的炒蒜苗和辣豆角干,城里人都不見得吃得到的豐盛,卻給了她一下人。
冬麥知道那是小姐給她家里人的,她爹娘和兩個哥哥都在府里干活,這一鍋飯加點水煮成粥,再放入肉末、豆角干、蒜苗便是現成的野菜粥,夠她一家五口吃個八分飽,不用像其他人勒緊褲帶做事。
其實武平侯府不用過得這麼苦巴巴的,簡氏手中還有銀子,她故意不拿出來,是想讓所有人埋怨木氏和單青琬,同時也能省下些口糧,誰教木家舅老爺沒送年禮來,大家一起苦吧!
第六章 無奸不成商(1)
大年初一早。
「小姐,院子外頭有人叫門,你說要不要給開門?」守門的老婆子一邊哈著氣,拉高遮風的棉襖。
「是誰在拍門?」單青琬對外問道。
「好像是大夫人身邊的李嬤嬤,老婆子耳聾听不清楚。」
「再去問有什麼事。」無事不登三寶殿。
「是。」
約一盞茶功夫,去而復返的看門婆子回話,「大夫人請小姐到落霞院一趟,說有事商量。」
有事商量?信她才有鬼!
單青琬眉頭微蹙,雖然她很不想去,但不得不去,她慢吞吞的披上雪白大氅。
這是鳳九揚給她帶來的,用了二十多塊貂皮縫制而成,十分保暖,她本不想收的,但實在太暖和了,怕冷的她一看就愛上了,還順口要了一件紫羔披風給弟弟,母親的是狐裘,他倒是送得勤快,她剛一說完,他轉就給了,毫不拖泥帶水。
這樣想想,他這錦衣衛頭子除了名聲不佳,對她倒是極好的,讓她無從挑剔。
「我出去後就把門鎖上,誰來叫都不準開,敢砸門就打回去,有事小姐我擔著。」不防君子防小人,誰曉得簡氏又會使什麼麼蛾子,那人處事不擇手段。
看著年前加固築高的院牆,單青琬帶著兩個丫鬟去了大夫人的落霞院。
經人通傳後,三人入內,迎面而來的是燻暖的香氣,在府里過得緊巴巴時,這里還用起名貴的香料燻香,地龍暖得不像冬日,仿佛已到了百花盛開的春天,處處芳香四溢。
但是令單青琬詫異的是,她看到一個不該這在今日今時出現的人,走親戚也走得太早了些。
「是我搞錯了日子,還是府里不講究,三姊居然回來了,不是大年初二才回娘家嗎?你早了一日。」去年她是新嫁婦也沒見她回來,過了十五才偕同夫婿來拜年。
「單青瑚琬,規矩沒有了嗎?我是你姊姊,幾時由著你教了?」單青華珠釵寶簪,一身華服,斜著眼睨人,神色倨傲。
「原來三姊不歡迎我,那我回去好了,給阿溯繡的香囊還沒做好呢!」端架子也要看場面,端得高了下不了,就顯得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