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宰相眼巴巴望著溫文爾雅的太子備受打擊的表情,驀然膝蓋一軟「殿下請息怒,是臣教女無方啊…」
廳里瞬間跪了一大群丫鬟奴僕,個個一臉愁去慘霧。
「相爺何出此言呢?」鳳爾善哭笑不得,趕忙攙扶起蘇宰相,溫言道「我並未有絲毫見怪之間,相爺莫誤會了。」
「不不不,是臣的錯,臣沒有教好自個兒的女兒,致使她刁蠻無禮,失儀于殿下您了。」蘇宰相想起平時皇恩浩蕩,今日自己卻辜負了聖恩,不禁老淚縱橫,嗚嗚道「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老臣為人父為人師,哪還有面目見聖上與太子和天下萬民……蒼天哪!你就降下雷電劈了老朽這無用之人吧!」
這麼嚴重?
鳳爾善有些失笑,忙寬慰道「相爺,你毋須自責,今日之事乃是爾善思虞不周,未先相問過福兒姑娘就貿然前來,該檢討的是爾善自己才對,與相爺何干呢?」
「殿下,您真是個溫良的謙謙君子,乃是國之典範,群臣仿效的楷模啊!」蘇宰相感動到不行,卻也因此更加羞慚愧疚。
「相爺過譽了。」他微微一笑,「時候不早,你也歇下吧,明日還要上朝…爾善也該回宮了。」
蘇宰相一呆。對喔,都忘了四更天就該起身,五更天就要早朝,明日還要早朝,現下都一更天了,再耽擱下去,若是太子沒睡飽怎生是好?
「臣恭送殿下擺駕回宮!」蘇宰相朝他行個禮,恭敬喊道。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蘇府眾奴僕跟著叫道。
臨離去前,鳳爾善忍不住回頭望了好幾眼,最後忐忑著一顆心,黯然回宮。
早朝上,太子代理國事,素來恩威並施,條條有理,文武百官一向是敬重佩服的。但是今天在早朝將結束之時,突然十九皇爺自內廷緩步而出,手持皇帝親擬的一道聖旨,登時炸得滿朝嗡嗡然,溫和好脾氣的太子也勃然變色。
「十九皇叔,您莫不是和爾善說笑吧?」鳳爾善英俊清雅的臉龐緊繃著怒氣,語氣盡避還算平靜,雙眸已是冒出火來了。
「這個嘛……」鳳磬碩輕挑劍眉,俊美魔魅的容顏笑得好不愉快,吊足了他的胃口後,才憂閑地道「不是。」
他絕對是故意的!
鳳爾善瞇起雙眼,唇上雖掛著溫和笑意,可是群臣卻不知息地感到一陣寒意沁骨襲人而來,紛紛下意識模了模發涼的頸項。
「那個…」蘇宰相雖然在听完聖旨之後,有些沮喪起來,可是畢竟群臣以他為首,而且又有不少臣子拼命對他比手畫腳暗示,他也只得硬著頭皮稟道「太子與十九皇爺似有要事商談,那麼請容老臣率眾官先行退下…如何?」
「好,有勞宰相。」他此刻全無其他心緒,目光冰冷危險地緊緊盯著鳳磬碩。
群臣如蒙大赦,顧不得魚貫而出,腳步稍嫌急促地一下子跑了個干干淨淨。
金鸞大殿上,唯有不得逃走的太監和侍衛們僵在當場,屏著呼吸,心里暗自祈禱——「不要打起來,不要打起來,拜托拜托不要打起來…」
鳳爾善冷冷注視著他「十九皇叔,聖旨所言是何因由,望皇叔有以教我。」
啊,當壞人的滋味真是太好了。鳳磬碩不禁有些樂得暈陶陶。
「十、九、皇、叔?」
鳳磬碩唇角上揚,坦白地道「本皇爺設計者正在享受這久違的樂趣,沒空理皇佷你了,失禮失禮。」
「父皇下的這道聖旨,是出自十九皇叔的授意?」鳳爾善眼皮微微抽搐,開門見山地問。
「可以這麼說。」鳳磬碩很樂意擔起這個惡名的。
眼見這素來不哼不哈、笑容清雅、姿態容若有如謫仙的皇佷,竟也有按捺不住性子變臉的一天,此刻他心頭真是有說不出的歡暢快活。
「皇叔莫非仍對皇位念念不忘,故出此計策,非得為難佷兒不可?」他英俊臉龐顯得僵硬。
「不能說沒有這層意思,但是本皇爺言出必行,既答應了家岳父,以萬里江山換來佳人入懷,那麼本皇爺就不會有反悔之理。」鳳磬碩似笑非笑,故意刺激他的又補了一句「除非有人欲親手將天下交托于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鳳爾善淡淡地道「江山自是有德之人居之,佷兒從未強求什麼,只不過皇叔今日此舉似乎是故意捉弄佷兒,可否請教,是否佷兒哪里得罪了皇叔不成?」
「皇佷何出此言?」鳳磬忍不住揚了揚手上的聖旨,笑得燦爛「皇上聖明,體貼皇佷你至今猶不願冊立太子妃,想來是侍秀苑中諸秀女皆不合你意,所以皇上這才賜下一貼心美人予你為妃,皇佷應該感戴父德皇恩深重如山才是,怎麼反倒不樂意了起來?」
「父皇厚恩,做兒子的自然感佩在心,只不過爾善已心有所系,皇叔也十分清楚個中內情,因此恕佷兒不能從皇命。」他的語氣溫和,字字句句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只怕皇佷你還不能不要呢。」鳳磬碩搖搖頭,笑吟吟的道「那名佳人此刻想來已入住你的太子宮,太子可得好好疼惜人家才是呀。而且請容本皇爺提醒你,皇上聖旨諭明七天後,乃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若想違皇命,就是抗旨,皇佷,屆時連太子之位都難以保全,孰輕孰重,你可得好好三思。」
「皇叔,你——」鳳爾善溫文盡失,恨恨地怒視著他。
「事已至此,皇佷你就笑納美人吧。」鳳磬碩長笑而去。
爽,真爽,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可惡!」
鳳爾善緊緊握拳,簡直不敢置信十九皇叔竟會來上這一記回馬槍。
什麼美人?什麼太子妃?什麼七日之後即將大婚?
不大婚,即失太子之位,恐怕這才是重點吧?
原來,這就是十九皇叔打的如意算盤,根本就是變相奪宮!
他心神震動,內心驚疑不定,天人交戰起來。
「可惡!」
想起皇權,想起福兒……
鳳爾善臉色瞬間慘白若死。
堅決拒婚,痴守福兒,江山即會落入野心皇叔手中,他有何面目見父皇母後與天下萬民?
可是依旨大婚,娶了一個他不愛的女子,穩坐皇位,他就會失去福兒了……
第9章
心慌意亂地趕回後宮內廷,向來從容自若的鳳爾善也不禁急出了一頭汗來,等到踏進怡福軒那道拱門後,見到那一抹亭亭立于滿園深深淺淺紫霧花影的縴巧身影時,他不禁停住腳步,心跳如擂鼓,喉頭微微發緊了起來。
埃兒。
他從來無意傷她,可為何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傷了她?
他緩緩走近她,每一步都沉得像是鏈鐵于踝,邁不開,走不動。
兩年了,他的每一步都是要走向她,可為什麼偏偏走著走著,每一步都將她推得更遙遠?
縱然心思內斂沉靜如他,也不禁焦灼絞痛難抑,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福兒。」他沙啞地低喚。
蘇福兒驀然回頭,捧著滿懷初剪下的艷紫芍藥,花容映月貌嬌媚天生,令人怦然心動。
「咦?太子殿下,今兒這麼早?」櫻桃小嘴微微上勾,似笑似嗔,亦有三分困惑。
看辰光約莫剛下朝,尋常時候他都會先在御書房批理完各地送來的奏章,響午過後才過來怡福軒糾糾纏纏的。
「福兒,你回來了。」他目不轉楮,眸光纏纏綿綿地緊盯著她,仿佛永遠也看不足她的笑靨嬌語。
「听說昨夜太子親臨到蘇府接我,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走了一趟。」她聳聳肩,低頭又再剪下一枝迎風含笑的芍藥。「不過小女子不是食言之人,既說了會留在宮中一整月,就不會半途而逃,所以你——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