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我走?」她磨蹭著他粗粗的、冒出短短的下巴。
像這樣的問題,這樣的撒嬌著,在情人間簡直是再正常不過,可她就會分辨不清究竟是真心或者是一種攏絡他心的伎倆,這便是她煩惱的來源。
「唔……」他口齒不清地哼了聲,也不知是還是不是。
「問你一個問題?」她頑皮地撐開他的眼皮,不讓他睡。
「嗯,說啊。」
「你姐手中握有你的一個秘密,是什麼?」她一直很好奇,但不是出于八卦的心態,只是想知道那個秘密是否是他從年少輕狂轉變為現今成熟穩重的關鍵原因。
「問這個做什麼?」他冷冷地看著他。
「因為我也想有一個挾持你的秘密。」她略帶玩笑地說。
或許她想從他願不願意把最私人的秘密告訴她來判斷他愛她不愛;也或許,她是故意丑化自己,讓自己在他眼中就是如此工于心計的壞女人,把自己形象破壞殆盡,她就不會再抱有任何期待。
曹家駒沉默許久,就在簡妤嬿以為他不會說了,卻突然開口。
「我曾經害一個女孩子去墮胎。」
簡妤嬿睜大眼,除了這個秘密讓她吃驚,還有他那好沉重的口吻,那一定是他很愛很愛的女人。
「那個時候我剛入伍,當時的女朋友到訓練中心來看我,說是發現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嗯……」
「我人在軍中,沒錢、沒自由,每天被操得像條狗,連思考未來的體力跟時間都沒有,要不要結婚,要不要當爸爸的這些事,對我來說太遙遠也太沉重,而且,那個時候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負責,事實上也不想負責……」他像告解般,說出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後來只好拜托我姐帶她去拿掉孩子。」
簡妤嬿溫柔地偎向他,給他力量。
「原本以為這麼做是為了女朋友好也為自己好,因為我們都還太年輕,還沒準備好走進家庭,扛起這麼大的責任,只是沒想到,一開始覺得擺月兌了一個負擔,輕松不少,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那種輕率地扼殺一個生命的罪惡感,卻愈來愈沉重……」
「後來我才明白,年輕時那種無所懼、什麼都不在乎、凡事都用拳頭解決的氣魄不叫勇氣,而是無知,我很後悔,可是這是一旦做錯了,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傷口。」
「那個女孩子後來怎麼樣了?」簡妤嬿突然回憶起她的初夜,他因為她沒有準備而勃然大怒。
「那件事過後,大概半年吧,我們沒談過分手,就莫名其妙斷了音訊,她沒再接我電話,以前一起玩的朋友說她交了新男朋友……退伍後怎麼找就是沒有她的消息了。」
「對不起……硬逼你說出來……」她听得出來他對這件事仍耿耿于懷,即便已經過去這麼多年。
所以,這也是他一直沒再交女朋友的原因,使他不再沖動行事、不再輕浮浪蕩?
「沒能找到她對我來說是個遺憾……不過,我會記得她,記得自己年輕時犯的錯,告訴自己變成一個有肩膀的男人。」
「就算沒有機會彌補,至少我們可以祝福她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安慰他。「承認錯誤,記得我們傷害過的人,衷心地祝福,我覺得才是真正努力改過的證明。」
「嗯……」他仿佛卸下心頭抑郁,擁緊她,然後,長長、長長地吐了口氣。
她沒再急著離開,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他懷里,想著,像他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能得到他的心、嫁給他,一定很幸福……
第8章(1)
簡妤嬿和曹家駒相遇至今,已送走一個夏季、過去一個寒冬,春天也悄悄地退場,轉眼間一年已經過去了。
簡爸在專業復健師的照料下,健康狀況大有起色,雖然不能像過去那樣行走自如,但自行料理生活起居已不是問題,偶爾也會想到工廠坐坐,傳授女兒一些技術上的知識。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原本擔心工廠只能關門收場,卻在女兒的努力苦撐下走出全新的局面,而他記憶中彈著鋼琴,溫柔甜美的女兒竟也磨會了經營,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他從內疚到欣慰,從愧對女兒到以女兒為榮,從結拜兄弟那里得知「漢揚集團」的曹家駒很幫忙,他大概也猜得到女兒和他的關系,只是不曉得對方是不是認真的,而單純的女兒會不會吃虧受傷。
「女兒啊……听說你交了男朋友,怎麼不帶回家給爸媽看看?」簡爸邊翻著這幾個月的帳目,像隨口提起。「對啊,可以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哪有——」簡妤嬿心一驚,以為父親听見了什麼流言蜚語。「你從哪里听來的……」
「別緊張,你都二十六歲了,老爸不會阻止你交男朋友,只是帶回家大家聊聊天,讓爸看一下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沒有交男朋友……真的!」她解釋道,她當然不可能要曹家駒配合她演戲給她父母看,這實在太尷尬了。
每次她陪他出席應酬場合時,他總是向人介紹她是「春淇企業的業務經理」,從不曾提及「女朋友」身份,或是任何暗示兩人關系匪淺,她也不會要求他給她什麼承諾,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如果你說沒有那就沒有……」曹爸不想給她壓力,但不免因她的激動反應而更加擔心——
難道曹家駒只是玩玩?
「爸,我出去拜訪幾個客戶,順便送上個月的帳單。」她唯恐父親再繼續追問,連忙找事出門。
「送帳單、拜訪客戶這些事讓業務去就好了。」他還是不舍女兒出去拋頭露面,舍不得她奔波勞累。
「我每個月都會挑幾間拜訪,不是全部都自己跑,久沒聯絡,感情會生疏,順便也去了解一下業界的動態。」
「嗯……這樣很好,沒事也要到客戶那里坐坐,不是只有做生意才登門拜訪。」曹爸看著女兒真的變得不一樣。
「那我走了,你不準在公司待超過四點喔!早點回家休息,」她叮嚀父親,倒像母親管兒子。
離開工廠後,望向藍天,簡妤嬿突然很想念曹家駒。
自從「漢揚集團」並購了馬來西亞第三大鋼鐵廠,他便經常飛往當地工購後的繁雜事宜,有時一去就是一、兩個星期,回來也因要處理國內業務而不得休息。雖然,他會打越洋電話給她,但真正能見面的時間少之又少。
因為別離才知道思念有濃,因為思念才明白愛有多深。
不知不覺中,他已成為了她生命中不能缺少,如家人一般重要的人,當他不在身旁,她便要持心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在外邊睡的習慣嗎?工作順不順利,有沒有人能分擔他的辛勞,然後,不時望向月歷,計算他回國的天數。
「還有兩天……」她沮喪地嘆口氣,打開公事包,翻看要送帳單的客戶,看見了「漢揚——南港」的信封。
她決定,先去他的公司。她渴望更接近他一些,哪怕見不到他的人,南港實驗室是他一手主導建立的,只要到了那里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簡妤嬿熟門熟路地走比較不塞車的路段,跑了近一年的業務,台北縣市的路她已經很熟悉,這亦是一種成就感,與一年前的自己相比,她變得更成熟、更經得起挫折、更具抗壓性,不管是冷笑話、搞笑或是做出夸張的動作表情,她都能夠隨機應變,營造出愉快的氣氛,而這些,都是在曹家駒的身邊磨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