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宁神色狠狠愣一下。
下一瞬,快走两步屈膝蹲下,关切道:“你怎么样?”
“没事。”姜衿额头溢出虚汗来,意外地看他一眼,抿抿唇,低声说了句。
一只手撑着地面,就要起身。
没能起来。
膝盖实在太疼了,她体质敏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江卓宁心里叹一声,一只手握了她胳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姑娘真不让人省心啊。
早上看见她跟着一起跑步他就开始担心了,哪能想,她几次三番掉队都非要强撑着,到了最后,还被那冷脸的教官罚跑步。
真是够够的!
江卓宁心里有点怒怨。
“怎么回事?”
想什么来什么,阎寒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跟着他,一排的排长也快步跑了过来,一脸疑惑。
“能站稳吗?”
江卓宁扶着姜衿在原地站好。
立正,大声道:“报告教官,她膝盖上有伤!”
阎寒神色一愣,黑着脸看看他,又看看微微抿着唇的姜衿。
姜衿嘴唇破着。
就好像,被人咬伤了一样。
这两人……难不成是情侣关系?
自己队伍里那个孟佳妩不一直纠缠这个男生吗?
整个新传院都知道!
“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阎寒突然扭头看向江卓宁,咆哮道,“向后转,两千米,跑步——走!”
江卓宁一愣,还想再说话。
一排教官瞪了他一眼。
“是。”江卓宁站直身子,转身跑了。
阎寒的目光重新落到姜衿身上,冷声道:“你说,怎么回事?”
“报告教官,我没事。”姜衿声音清亮。
“……”阎寒无语了。
真是死犟死犟的,他还第一次遇到脾气这么又臭又硬的姑娘家,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不说膝盖受伤了么?”一排教官和阎寒一向比较亲近,连忙笑着道,“伤了就伤了,遮掩什么,弄得严重了就不好了。”
姜衿没说话。
阎寒没那么多耐心,一只手握了她肘弯,命令道:“坐下。”
姜衿看他一眼,就势坐到了地上。
阎寒也顺势蹲下去,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捏了她裤脚,往上卷,动作不算轻柔,却绝不粗鲁。
姜衿腿很细,小腿匀称白净,连个毛孔都罕见,有一种姑娘家特有的娇柔纤弱,阎寒无可避免地看到,动作又下意识轻一些,心里有些古怪的烦躁感。
这姑娘这么弱,他生怕手劲大一些碰破她的皮。
胡思乱想中,看到了她的伤口。
裤子蹭到,姜衿身子缩一下,秀丽的柳眉忍不住蹙一下。
昨晚已经磕破了,主要是擦伤,她连个创可贴也没贴,眼下又磕一下,肿了一大块,看上去就有点瘆人了。
“啧,这得休息才行。”一排长俯身说了句。
阎寒松了手,站起身看她一眼,叹气道:“就坐这等一下,我找个人扶你去医务室。”
“谢谢教官。”姜衿将裤腿放了下去。
——
江卓宁跑完第一圈,路过三人身边。
下意识看了姜衿一眼。
又被自己教官瞪了一下,目不斜视地跑了过去。
阎寒看一眼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大步流星地朝着九排队伍走过去。
目光环视一周,大声道:“童桐,出列。”
要是没记错,这姑娘和姜衿关系最好,时常一起嘀咕。
“是。”
“姜衿膝盖受伤了,扶她去医务室。”
“是。”童桐应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大清早七点多,医务室里不一定有人,童桐也就不着急,扶着姜衿走得很慢。
目光下意识追随着跑步的江卓宁,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姜衿侧头看她一眼,一时间竟是有点无从解释,略微想想,还是低声道:“我昨晚回宿舍又碰见他了,碘酒就是他给的。”
这概率,连她都觉得尴尬了。
“我觉得他可能对你有好感。”童桐收回视线,怅然若失。
姜衿沉默了。
她心思也敏感,有些事,越描越黑。
“同学四年呢,我觉得他不算这么热心的人,尤其刚才,正训练着都跑开了,好像很担心你。”
“他知道我膝盖有伤,昨晚看见了。”
“和那个没关系。”童桐看着她笑了笑,“我知道也和你没关系,你这么漂亮,我都喜欢,更何况男生呢。”
姜衿又沉默了。
童桐收了话,扶着她,慢慢往操场外面去。
——
稍远处。
新传院辅导员张磊第一次出现在军训场上。
一排排看过去,眼瞅着九排好像人数不够,蹙眉道:“姜衿还没回来?”
“膝盖受伤了,被人扶去医务室了。”阎寒就站在他身侧,声音淡淡地回答道。
“受伤了?”张磊愣一下,“不碍事吧?”
“还好,休息一两天就行。”
“这样?”张磊笑了笑,“我还听说这姑娘表现不错,看来真得耽误军训了。”
“还有其他事?”阎寒蹙眉。
“说是好朋友去世了,在我办公室写假条都握不住笔,我给了两天假,除去昨天,后面下葬还得一天。”张磊忍不住叹息道,“估计她朋友年龄也不大,说走就走了,想起来挺可怜的。”
阎寒神色一愣,久久没说话了。
下意识又朝着姜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已经没人了。
转过头,他又想起昨天那一幕。
姜衿抬手将假条递给他,那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这姑娘——
真是倔得让人没法说了。
阎寒又好气又无奈,等再看见她,脸色就难得温和了几分。
接下来一整天,姜衿都没有参加军训。
坐在操场边上休息。
神色怏怏的,看上去倒一直没什么情绪,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事。
阎寒抽空瞥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
这一天是星期一。
晏少卿在医院里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下午四点才算闲了下来。
摩挲着手中的钢笔,他有一点出神。
这才想起了姜衿。
心情有点糟糕,他垂眸扣上笔帽,抬手插进了白大褂上面的口袋里。
站起身来。
“砰砰”两下敲门声突然传来。
“进。”晏少卿伸手将颈间的领带理了理,侧头道。
“晏医生?”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探头进来,眼见他刚好闲下,面上一喜道,“下班有事吗?科室几位同仁去我家里聚餐,您也一起吧?”
“哦?”晏少卿垂眸看她一眼,淡笑道,“有什么好事?”
云京四院是全国一流医院,自然有着最好的医疗队伍,这几年招聘的人才也越发体现出年轻化这一特点。
他们科室三十岁以下的医生就有三位。
他各方面条件最优,另外两个相对弱一些,却也是行业内的佼佼者。
楚乔就是其中一位。
她二十七岁,面容姣好,脾气温柔和气,是医院里单身男医生心目中的最佳结婚对象。
当然,这也和她的家世背景分不开。
她是星悦娱乐董事长唯一的女儿,而星悦,是国内最早的音乐制片公司,这几年涉足领域越发宽泛,隐隐地,已经占了娱乐圈半壁江山。
集团背后的楚家,和晏家、顾家、云家、叶家、孟家一起,并列云京六大豪门。
楚家人做事一向高调,星悦这唯一的女儿自然没有藏着掖着,从小就在媒体上时常露面,少女时代都在电影作品里客串过不少角色。
最后,却让人大跌眼镜地学了医。
好出身、好相貌、好品性,再添上高学历,眼下的楚乔,可以算得上医院里许多小护士眼中的女神了。
晏少卿随意想想,下意识多看她一眼,对上她落落大方的笑容。
姜衿那丫头,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无懈可击的笑容。
举止不够优雅。
言语不够得体。
处事不够稳妥。
冲动易怒、偏激脆弱。
很多时候把自己逼入绝境,给别人不留情面。
是那样鲜活激烈的形象,让人头疼无奈,又忍不住怜惜疼爱。
“晏医生?”
楚乔从未见过他出神的样子,眼瞅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又有点欢喜,不动声色地唤了一声,只觉得胜券在握。
她当然知道晏少卿的身份,也明白他为何让医院许多女医生、护士又爱又恨。
都说他冷冰冰,最难约。
搞笑了,他这样的身份能看得上一般饭局就奇怪了。
她虽然不是因为他学医,可意外地在家人口中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忍不住心驰神往了。
京城里那些贵公子大多纨绔世俗,哪有人如他这般清净自持。
这样的男人当然也唯有她能匹配。
他们是一类人。
楚乔喜滋滋地想着,突然回过神来,才想起他先前的问题,浅浅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科室里那几个老早就嚷着让我请客了,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在家里搞个聚会呢。”
“这样?”晏少卿收回思绪,笑笑道,“生日快乐。”
“谢谢,那你?”
“下班了还有点事,应该是没时间过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楚乔笑了笑,勉强道,“那好吧,真遗憾。”
“我去住院部转转。”晏少卿没有再接话,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出门去了。
——
花了半小时转了几个病房。
在楼道上和一个病人家属说了一会话,时间也差不多了。
再抬眸,才发现自己正巧在三楼。
楼下有挺大一个花园,那一次,姜衿和乔远就在视线中的长椅边拥抱。
念及此——
他难免又觉得不悦了。
还没转身,后边就传来意外热情的一声,“晏教授?”
是医院急诊科的男医生。
晏少卿客气地笑了笑,“过来查房?”
“可不,昨天一个患者出了点小情况,”中年医生将手里的听诊器塞进口袋,轻松地笑了笑,“不过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现在这有的病人就是大惊小怪的,碰到点小问题都如临大敌。”
“没事就好,他们本身不是医生,觉得怕也在情理之中。”
“也是。”男医生叹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笑了一下,“哈,就说觉得眼熟了,是上次那姑娘。”
“什么?”
“就上次您抱走那姑娘,”男医生话一出口觉得不对,解释道,“我是说上次半夜,您在急诊科门口抱走那女孩,就……就母亲割腕自杀那一位,我昨天碰见了,一直觉得眼熟呢。”
“在医院?”晏少卿有点意外。
“可不是嘛,说起来也够糟心的。”男医生回想着昨天那情况,无奈道,“就这几天微博上那个新闻,航空旅游学院一女生被轮J致死那个事,你知道吧?那姑娘应该是那女生她朋友,昨天在急诊科和那些记者给打起来了,也是够彪悍的!”
男医生唏嘘说完,又觉得不妥,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人和那姑娘到底什么关系呢?
太失言了。
“打起来?”晏少卿明显愣一下,看着他。
面带征询。
“可不是打起来了嘛。依我看也是记者的问题,好好一女生被轮J了,他们倒好,本末倒置找起姑娘家的毛病了,闹到人家里去,那女孩妈妈刚巧有心脏病,送到手术室已经快不行了,最后也没抢救过来。我们一出去外面就打起来了,最后你猜怎么着?”
男医生喟叹道:“来了一年轻人,看上去来头不小,愣是把那些记者全部弄走了。这不,早上的舆论形势就变了,说是有负责案件的刑警发声澄清,估计也是那年轻人的作用了。”
“晏教授?”
“嗯。”晏少卿回过神来。
“没事吧?”看着他脸色,男医生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晏少卿抬手腕看看表,淡笑道,“我下班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您忙您的。”男医生连忙道。
只以为刚才那番话惹了他不快,还有点后悔。
——
晏少卿出了医院。
一只手扣着方向盘,罕见地发愣了一小会。
手机扔在副驾驶,屏幕暗了下去。
叶某、东辛庄……
单就这两点消息,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新闻里的女孩正是姜衿的那个朋友。
他见过两次。
那女孩比姜衿略微高一些,神色拘谨,端正秀气,是看上去挺规矩一女孩,也应当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就这么……没了吗?
在昨天?
他没上班,要不是因为意外碰见急诊科的医生,也许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个事。
姜衿可以解释的。
可偏偏——
她唯一的好朋友这样凄惨地去世了,她愿意靠在乔远的怀抱里疗伤,也没有对他吐露一个字。
想到昨晚那一幕,晏少卿突然叹了一声。
开车往云京大学方向去。
已经知道了,一声道歉总是必要的。
正巧是晚高峰,路上很堵,等他总算开车到了校门口,已经下午七点多。
远远能看见军训学生在广场上站军姿的身影。
晏少卿将车子停在上次那地方,熄了火,给姜衿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学校正门口等你,看到打电话。”
结果——
姜衿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反复看了两遍,才发现晏少卿的确是七点多发的短信。
两个小时?
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她连衣服也没换,拿着手机到阳台,给晏少卿拨过去。
“休息了?”
电话一接通,晏少卿的声音便传来了。
“嗯。”姜衿略一迟疑,抿唇道,“军训的时候不允许带手机。”
“我知道。”
“出来吧,我在学校门口。”
晏少卿连说了两句,结束通话。
姜衿有点呆。
握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一小会,又进去,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
半晌,直接出门去。
依旧穿着军训时的一身迷彩,也没换。
膝盖上药消了肿,没有早上那么疼了,她走得却依旧慢,将近半小时,才神色复杂地到了校门口。
晏少卿已经下了车。
站在路边台阶上等她,身姿颀长,比边上的景观槐树还要挺拔。
叶芹的事情得到了处理,却也在网上引起了风波,各学院今天刚强调了安全纪律这方面,眼下近十点,校门口都已经没有人了,人行道显得很幽静。
路灯笼着他的背影,绘了一圈柔和的光。
姜衿朝他走过去,抿着唇,半晌,叫了声,“晏哥哥。”
晏少卿转过身来。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
“不饿。”姜衿笑了笑,“很晚了,都准备睡觉了呢。”
说完便倏然沉默了。
低头偏向一边去,一句话也没有。
“还在生气?”晏少卿一只手覆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揉了揉,低声问询。
姜衿一愣,偏头看了他一眼。
“叶芹的事情我知道了,昨天是不是错怪你了?”
“也没有。”姜衿淡淡一笑,“我原本就准备抽烟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已经抽上了。”
她声音平静,晏少卿放在她头顶的那只手突然就僵了。
收回去,垂眸审视着他。
“我不是大家闺秀。”姜衿看着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真诚的语调道,“晏哥哥你一直都知道的。我说话尖刻,性子冲动,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很多时候还喜欢逼人。实在算不上优雅得体的女孩子,我……可能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脾气又臭又倔的,永远都改不了。”
晏少卿看着他,没说话。
姜衿深呼吸了一下,索性继续道:“我在你面前一直挺自卑的。你各方面都很好,我差你太多。刚到姜家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爸爸就说你是博士后,很优秀很优秀。妈妈说我配不上你,姜晴和姜皓也说我配不上你。”
“其实,”她眼眶里突然含了泪,“我就是配不上你。”
哪怕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变好了。
可是真的也会累。
太累了,就觉得其实放弃未尝不是一种成全。
“你一直都这么想?”晏少卿看着她柔软的头发,突然道。
“是的。”姜衿低着头没看他,“其实我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比现在更差。如果不是你给我那一百块,让我不要偷东西,也许我当时就被老板抓住了,这一生都贴上小偷的标签。”
“一百块?”晏少卿蹙了眉,很意外。
姜衿抬头看他一眼,紧紧地抿着唇,半晌,释然地笑起来,“可能你不记得了吧。”
你不过是一时念起,我却执着地记了十年。
多可笑啊。
“嗯,可能时间太久了。”晏少卿若有所思。
一句话,彻底地断了姜衿的念想。
她低着头,重重地呼吸一下,五脏六腑都觉得痛,小声道:“其实你不记得也没什么。对你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对我却是大事。
姜衿慢慢道:“晏哥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晏少卿没说话。
她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
转过身去,低着头,就往学校方向走。
晏少卿下意识握住她手腕。
姜衿挣脱一下,没挣开,也就沉默着站在了原地。
晏少卿垂眸看着她,低声道:“抬起头来。”
姜衿默默垂泪,没动。
晏少卿伸手扣住她下颌,一点点力道,就让她仰起头来,泪水斑斑一张脸,暴露在他眼前。
姜衿觉得难堪,只想偏过头去不看他。
晏少卿却目光深深地盯着她,慢慢地,俯下身去。
英俊冷硬的面容越来越近,削薄的唇也越来越近,最终,覆在了她毫无防备的唇瓣上,辗转舔舐起来。
目光交缠的瞬间,姜衿整个人都僵硬了。
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好像突然被潮水甩在沙滩上的一尾鱼,干涸燥热,浑身疼痛难当,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晏少卿没有吻很长时间。
姜衿牙关咬得太紧,傻得根本不知道松开,他又没有在马路上表演的癖好,很快,偃旗息鼓,舌尖退出的那一瞬,下意识勾了一下她唇上破烂的那一处。
薄唇停在她唇角,声音低低道:“喜欢吗?”
姜衿一张脸,唰一下,红透了。
身子没知觉,不敢看他,更不敢说话。
“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晏少卿的薄唇还在她唇边,“我说了才算。”
“晏……晏哥哥。”
姜衿一只手抓紧了他衣袖。
感觉如坠梦境,飘得很高,好像下一刻就会摔倒。
她紧张呆傻的样子明显取悦到晏少卿,他长臂一揽,直接将她夹起在腋下,抱起来朝车后座走过去。
姜衿伏在他怀里,没出息地吞了一下口水。
他不过浅浅吻了她,她却好像进入了死机状态,好难回神。
晏少卿也不说话,靠坐着,一只手揽着她。
眉眼很温柔,唇角勾了小小一道弧。
“晏哥哥。”姜衿好半天才平复心情,神色复杂地唤了他一声。
“嗯?”晏少卿低声应了,垂眸看她。
“我……”姜衿不知道怎么说,好半天,又结结巴巴道,“你……”
“我呀你呀的,”晏少卿伸手揉着她的脸,有点好笑,“你怎么这么不经事,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
“被你拿去了。”姜衿恍恍惚惚。
晏少卿狠狠愣一下,心里的疼惜毫无预兆地漫上来。
抱紧了她。
这一抱,就到了十点半。
车里面暗暗的,姜衿蜷在他怀里,差点睡着。
晏少卿拨开她头发,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她便清醒了。
“几点了?”
“十点半。”晏少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的亮光映照着,他线条流畅的一只手实在好看。
姜衿突然伸手握上去,仰头朝他笑一下,轻声道:“晏哥哥,你的手真好看。”
晏少卿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还没清醒?”
“我想和你在一起。”姜衿还是有点困,抱着他的胳膊,声音小小地撒娇道,“不回学校行吗?我想和你在一起。”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实在不想离开。
想到要回去,心都痛了。
“傻了?”晏少卿捏着她下巴看一眼,“你们明天几点军训?”
“六点。”姜衿叹气。
“那不就结了?”晏少卿笑着握紧她的手,哄劝道,“我明天晚上再过来看你。”
“真的吗?”姜衿仰起头来。
“真的。”晏少卿握着她指尖抬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落了浅浅一个吻。
姜衿缩手回去看了半天,嘀咕道:“我晚上不洗漱了。”
“……”晏少卿挑眉看她一眼。
姜衿羞赧一笑,指尖点点额头、脸蛋,又握拳晃晃手,窘迫道:“这些地方你都亲过,我不舍得洗了。”
这丫头!
晏少卿忍不住笑一声,将她从怀里扶起来,低声道:“我开车送你进去。”
“好吧。”姜衿委屈地应一声。
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等晏少卿去了驾驶座,又将脑袋伸过去,含笑看着他的侧脸。
“坐好了。”晏少卿一扭头,看见她绯红的一张脸,简直哭笑不得。
姜衿不应,只歪头看着他。
原先荒芜的心里,好像盛开了一片花海。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没出息的。
晏少卿流露出一丁点的温柔心疼,她就十分满足,先前所有的委屈失落尽数烟消云散了。
想放弃、想离开,所有那些心思,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只有他。
眉目鼻梁、嘴唇肩膀,任何一处,都能留住她目光,怎么也看不够。
——
云京学校占地面积大。
以车代步,却顿时显得小了。
晏少卿开车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停在了姜衿她们宿舍楼下不远处的林荫道上。
“时间还早呢。”姜衿看了眼时间,笑眯眯道,“你再带我绕着学校转一圈吧,就当兜风了。”
“……”
晏少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车子开走了。
“没风啊,天窗打开吧。”
车子开了没几分钟,姜衿又提出要求。
晏少卿勾唇开了车窗。
盛夏夜晚微凉的风灌进来,姜衿柔软的短发便被整个吹乱了,飞扬蓬松,精致的小脸就像一个动人的瓷娃娃,泛着莹白透亮的光,带着那么一点让人心颤的童真美丽。
晏少卿没想到,那样一个吻,能让她这么高兴。
以至于——
他都被感染,好像年轻了几岁,也跟着她胡闹了起来。
很快,车子在学校绕了整整三遍。
又一次停在宿舍楼下了。
“再绕一圈。”姜衿乐此不疲,又一次要求道。
“还绕?”晏少卿忍俊不禁,侧身揉揉她头发,挑眉道,“小不点,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十分啊。”姜衿扁扁嘴,“我们十一点半才关宿舍门。”
“明晚再绕。”晏少卿拍拍她脸蛋,“今天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军训呢。”
“……好吧。”姜衿纠结了一小会,点头道,“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话音落地,她才突然想到——
眼下已经十一点多了,晏少卿回去得更晚了。
一时自责起来。
晏少卿一眼看穿她心思,笑笑道:“我晚上去医院那边住,明早可以晚点起。”
“也对哦,你们九点才上班。”姜衿倏然高兴了,开了后座门下去,探头道,“晚安啦。”
“晚安。”晏少卿牵了牵唇角。
姜衿关上了车门,没走,站在路灯下看他。
晏少卿朝她挥了一下手,催促她赶紧回宿舍。
姜衿依依不舍地挥挥手,转过身,慢慢地朝宿舍方向去了。
很快——
她听见了车子离开的声音。
住了步子,又转头,站在原地看着晏少卿离开的方向。
分明很甜蜜,却突然觉得忧伤了。
她想起一段话。
遇上一个人,她会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然后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晏少卿,就是这个人。
好像她的劫数。
让她哭让她笑,让她激动难过,又让她不顾一切,他的只字片语,便能牵动她的喜怒哀乐,他一旦展现出温柔耐心,她就万劫不复。
真的是,毫无招架之力啊。
想想又觉得难受,亲密来得太突然,在一起的时候,她浑然忘我。
不自知。
一旦分开,又觉得如履薄冰。
一阵风吹来,姜衿抱着肩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伤好了?”
一道带着点责备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姜衿下意识回头。
阎寒穿着迷彩短袖,停步在她眼前,额头满是汗水,宽阔的胸膛还起伏了两下,一副刚运动完的样子。
十一点多?
这冷面阎王可真够精神的!
“傻了?”阎寒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她的衣服上,纳闷不已。
他们这些教官吃住都在学校,看得多了,自然晓得这些女生一回宿舍就会迫不及待地脱掉迷彩服,换上漂亮好看的裙子,在学校里四处转悠。
小姑娘爱美之心么,都可以理解。
这丫头可真是有够古怪的。
膝盖上还带着伤呢,大半夜穿着迷彩在学校里转悠。
“报……没有。”
姜衿看见他,就下意识要喊报告,话到嘴边,一转,抑郁地回答了一句。
“这都几点了?”阎寒扭头看一眼宿舍楼,蹙眉道,“你怎么还在学校转悠?腿不疼的话,明天继续训练。”
“好。”姜衿回答一句,浅笑着。
一丁点也没有平时倔强执拗的样子,让阎寒想起旷野里温顺的卷毛小羊。
他垂眸审视着她。
姜衿却未曾察觉他心思百转,正要告别,又听见他突然说:“逝者已矣,你节哀。”
诶?
她诧异地抬眸看他一眼。
“早上见到你们辅导员了,知道了你好朋友的事情。”阎寒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淡淡解释了一句。
“哦。”姜衿点点头。
就这?
莫名其妙的,阎寒有点不悦了。
大一新生正是最浮躁新奇的时候,旁的女生,军训完看见教官总是激动万分,热情开心地打招呼。
这丫头倒好!
他主动问候安慰,她还不领情?!
“您没事的话,”姜衿收回心神,看他一眼,“我回宿舍休息了。”
还急着跑?
阎寒黑着脸看她一眼,没说话,大手一挥。
呃……
姜衿只觉得他这手势就好像赶小狗,免不得腹诽了两句。
转身离开了。
——
十一点半了,宿舍门还没关。
她直接推开,意外地发现宿舍里几个人都没睡。
除了孟佳妩。
她不在。
眼见她进来,原本坐在床上正说话的四个人齐齐看过来。
童桐明显松口气,探头道:“我们还正担心呢,你和孟佳妩都没回来。”
“可不是?”王绫展现出罕见的热情,笑着道,“我说你们为江卓宁决斗去了,童桐差点吓哭。”
“你想太多了吧。”
姜衿有点无语地看她一眼,抬步走到自己位置去,挤了点牙膏,叼着牙刷,又一次推门出去了。
李敏扭头看了王绫一眼,又看看对面的童桐,迟疑道:“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呀。”
“什么?”
“要说就说,没什么。”童桐道。
“就江卓宁嘛。”李敏嘿嘿一笑,慢吞吞道,“我觉得姜衿好像根本没瞧上他。”
“啊?”王绫夸张地叹一声,“你那什么眼神啊。江卓宁那样的她还瞧不上,至于这么夸张吗?你以为她谁啊,姓了一个姜,就是市长千金咯?”
“难说啊。”李敏一本正经反问,“你忘了那块吊坠吗?”
“她又不给人看。”王绫撇撇嘴。
“不给人看是没错。”里面一直安静的楚婧宜突然道,“可那颜色大家都看见了,很漂亮,水头那么好,可能是老坑玻璃种。”
“你怎么知道?”王绫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第一次见面,楚婧宜就让她觉得惊艳了,十分不舒服。
其实这感觉挺奇怪。
姜衿和孟佳妩各方面条件都不比楚婧宜差。
可一来她先遇到楚婧宜,情绪先入为主,二来姜衿和孟佳妩都是云京本地人,优越性非她可比。
说是羡慕嫉妒吧,又有点想巴结。
楚婧宜性子没有那两人厉害,还懂得服软,和她一样都是外地人,偏生很多时候又显得高傲,莫名其妙压她一头。
尤其现在——
替代姜衿成了学生领队了。
这感觉太不爽了,还不如就让姜衿当学生领队呢!
“我爸是南大考古学教授,”楚婧宜好像没听到她话里的嘲讽,淡声道,“有时候喜欢研究古玩玉器、翡翠宝石这些,我就稍微知道一点。”
“南大教授啊!”童桐惊叹道,“肯定很有文化哎。”
“……”王绫没好气看她一眼,“你叹什么气啊真是的!”
“我也想要有文化的爹啊,”童桐扁扁嘴,“不像我爸,整个一暴发户,买古玩都被别人坑了好几次。”
“暴发户?”李敏愣一下,无语道,“哎呀,话题都被你们扯远了,我就说那个翡翠嘛。绝对是老坑玻璃种里面的极品啊。我堂哥特痴迷研究这些,我从他那里看到好多照片呢。去年香江珠宝展上,就这么小小一块翡翠,拍出了全场最高价呢,你们猜猜多少钱?!”
“八千万?”王绫迟疑道。
“1。2亿。”楚婧宜搭话道,“被西南一个富商买走了。”
“……”王绫一时语塞。
整个宿舍都突然安静下来,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衿床上。
“孟佳妩都拿她没办法,”半晌,李敏犹豫道,“说不定她就是市长千金呢。”
“市长千金就有那么贵重的珠宝啊!”王绫突然接话。
“……”
李敏也愣了,和对床的童桐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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