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所寫的靖元十四年便是今年,會試在前兩個月已舉行過,榜單在十天前才公布,而這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時間卻已超過十日,最重要的一點是,此次科舉殿試尚未舉行,舉行的時間正定在三曰之後。
還未發生的事,結果卻已先出現,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上官擎宇不自覺的搖著頭,在理智上拒絕相信信中所寫的內容會是真的,但是現實的情況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它可能會有幾分真實,因為徐進川、鍾又明和林修儒這三個人的確出現在這回科舉進士的榜單中。
其中除了徐進川早被人看好之外,其余兩人在發榜之前皆是沒沒無名之輩,可是這信上卻寫著那兩人的姓名,連兩人是何方人士都清楚的寫了出來,還明確無誤,叫他怎能不心存懷疑?
巧合?
這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
未卜先知?
他的確相信這世上或許有許多神奇的方外之士,但這樣的高人向來不問世事,為何要去卜算一屆科舉之事,還將這一屆的狀元、榜眼、探花一一卜算出來,這根本就沒道理。
除此之外,這信中還列有其它許多未卜先知之事,事有大有小,有重要的,也有無關緊要的,而事與事之間的關連性也不大,估且不論這些預告之事準確與否,光是高人為何要卜算這些事就是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上官擎宇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不自覺的輕點著桌面,專注的思考著自己究竟該如何處理這封信。
這是一封見不得人的信,信中內容若是流傳出去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它立即焚毀,忘記信中所寫之內容,就當他從未見過,也未曾讀過這麼一封信。
可是前者沒問題,後者他卻做不到,因為信中預告的那些事中有兩件事與他們上官家有關,其中一件甚至還關系到兄長的性命,這叫他如何能當未見過、未讀過?
攸關兄長性命之大事,即便這封信里的內容全都是虛構的,他也必須慎重以對,寧可信其有,以防萬一才行。
蹙著眉頭,他又將書信拿起來仔細的讀了一遍,然後思索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動手磨墨,提筆寫字,將信中他覺得重要的部分以他自己才看得懂的暗語一一抄錄下來,並再三確認抄錄無誤,才將那封信連同信封一起拿到燭火上點燃,然後看著它們被火焰吞噬,直到變成灰燼,再不存于世為止。
好了,他告訴自己,現在他只需靜心等待,只要再等三天,等這回科舉的殿試結果出來之後,便能確認那信中所寫的預言內容是真或是假。
三天後,真假定真章!
杜綺玉只手托腮,一個人坐在涼亭里發著呆,整個人顯得懨懨縮縮的,有氣無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好像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她緩緩地轉頭看,原來是娘。
「娘。」她懨慵的出聲喚道。
「綺玉,你是不是生病了?有哪里不舒服的,你告訴娘,娘去請葉大夫過來。」周氏一臉憂心的看著女兒柔聲問道。
「娘,女兒沒事。」杜綺玉搖搖頭。
「沒事的話怎麼這段日子每天都見你這樣沒精神呢?」周氏說。
「不就是因為春困嘛。」杜綺玉隨便找了個借口。
「春天早結束了,現在都夏天了,你真的沒有生病嗎?」周氏說著伸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頭,又模了模她的手,就怕女兒自個兒病了卻不知道。
見娘如此擔憂,杜綺玉頓時充滿了愧疚感,只得強迫自己提振精神的反手握住娘的手,然後對娘咧嘴一笑。「娘,女兒真的沒事啦,你別擔心。」
「那你告訴娘你這陣子是怎麼了,為何一直悶悶不樂的?」周氏認真的看著女兒。
杜綺玉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出一個能讓娘放心的理由,娘是絕對不會罷休的,她腦筋飛快的動著。
「娘,女兒好久沒去秦山城了,女兒想去城里玩。」她嘟嘴道。
周氏聞言不禁笑了出來。「你這丫頭說什麼啊,你以前不是想去就纏著你爹,要他進城辦事時順便帶你去嗎?這回是怎麼了,就為這麼點小事你這陣子一直悶悶不樂的?這可不像你。」
「女兒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長大懂事了,不該再給爹娘添麻煩。」杜綺玉認真道。
「傻丫頭,讓你爹順路帶你進城逛逛算什麼麻煩啊?娘待會兒就去問問你爹,最近啥時要進城里去,娘陪你一塊進城,剛好娘也有些東西要買。」周氏笑著說。
「真的嗎?謝謝娘。」杜綺玉眉開眼笑的歡欣道。
「心情好了吧?」
「嗯。」她用力的點頭。
「真是個傻丫頭,以後想做什麼就告訴爹娘,別一個人悶在心里,人都悶壞了。」
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周氏見女兒的心情似乎真恢復以前的開朗後,終于放下心來,離開亭子去忙了。
見娘總算放心離去,杜綺玉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散去,同時不由自主的深深嘆了口氣。她提醒自己今後一定要小心謹慎些,別再情緒外露了,免得徒惹爹娘為她憂心。
這陣子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因為她的希望全落空了。
自從她決定要從上官擎宇那邊下手,看是否能請他幫忙救杜家之後,她便一直充滿了期待。從確認爹的確親手將那封信交給上官擎宇之後,她便一直帶著緊張、擔憂與期盼的心情等待對方的反應,一天等過一天,一天緊張一分,一天失落一分,心情每天都處在起起伏伏與忐忑不安中。
依照她當初的想法,上官擎宇最快會在兩三天內給她答復,但她也知道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上官擎宇不是個莽撞之人,即便信中內容再驚人,他也會先冷靜思考一段時間之後才會給她響應,所以信送出後過了幾天仍沒得到響應,她便按捺住性子慢慢地等候。
既然想過最快的答復時間,她當然也預設了最慢的響應時間,那時間便是她寫在信中開頭,今年科舉殿試前三名榜單揭曉之後,因為一旦榜單揭曉便能證明她寫的內容非虛。
俗話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對于這年科舉殿試的前三名,她可謂記憶深刻,因為那是上一世她被納進李府後所听聞的第一件大事,狀元郎徐進川被點駙馬,榜眼鍾又明和探花林修儒皆是黑馬,原本皆是沒沒無聞之輩,試後卻一舉成名。
也因此,她對這個預言非常的有把握,更將它寫在信中的開頭,用以取信上官擎宇,但是為何她所預言的榜單都已從京城傳遍全國了,連他們所處的這個秦嶺鎮也收到公告榜文好幾個月了,她卻仍遲遲等不到來自上官擎宇的任何響應呢?
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上官擎宇恐怕壓根兒就沒拆開她寫給他的那封信吧?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愈想愈覺得只有這個可能性,愈想愈覺得自己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他救過她幾回——不對,依照上官擎宇的意思,他也只救過她那麼一回而已,說有幾回完全是她自以為是的想法。
換句話說,從頭到尾,上官擎宇都把她當成一個普通丫鬟看待,是她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自以為他對她特別好,幾次救了她,自以為她寫給他的信他一定會看,自以為他看了信後一定會回過頭來找她,然後答應幫她救杜家,這些根本全是她自個兒想象的自以為是。
至于她送出去的那封信,可能不知道被人扔到了哪個角落,或早被撕了丟了吧?畢竟一個住在鄉下田莊丫鬟所寫的信,哪個做主子的會真拆來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