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久思瞥見初六拉起的衣擺里兜著的那些黃色花朵,嘴角頓時抽了下,恨不得抄起張大嬸那支掃帚來狠狠抽他幾下,所謂開花結果,要先開花才能結出絲瓜來,這家伙竟把人家的絲瓜花給拔了,沒了花,就結不了絲瓜,難怪張大嬸會這般生氣的追著他打。
她正要開口向張大嬸賠不是,不想初六卻捧著那些花,傻笑著來到她跟前,一臉討好的遞過來。
「花花給思思。」他先前在井邊洗抹布,洗好站起身時,忽然瞥見隔壁的院子開滿了黃色的花,覺得漂亮,就跑去摘來想送給她。
張大嬸見狀,朝高久思投去一眼,似乎在懷疑是她唆使初六去偷摘她的絲瓜花。
為了撫平張大嬸的怒氣,高久思不得不掏出銀子來賠給她,一邊好言解釋,「您也知道初六傻愣愣的不懂事,他約莫是瞧著這些花開得好看,以為只是一般的花,不知是絲瓜花,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別同他計較,這些就當是我賠償您的損失。」她賠的銀子比起損失的絲瓜價格只多不少。
張大嬸也沒同她客氣,抬手就收下銀子,但氣仍沒消的叨念了幾句,「高家丫頭,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同這小子計較,不過你可要好好教教他,下次再跑來我院子偷摘花,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斑久思一疊聲應著,「知道、知道,我定會好好教教他,您慢走。」
等從後門送走張大嬸後,高久思登時板起臉孔來,質問初六。
「是誰讓你去偷摘張大嬸的絲瓜花?」花是他去摘的,結果卻是她向人低聲下氣的賠不是,還得把白花花的銀子賠給人家,她越想越火大。
「花花漂亮,要給思思。」初六似乎仍不明白自個兒錯在哪里,拿著剛摘來的那些花想送給她。
她推開他的手,沒好氣的道︰「你知道張大嬸為什麼要打你嗎?因為這些是絲瓜花,你把人家的絲瓜花給拔光了,就結不出絲瓜來了。」
「不知道,花花漂亮給思思。」他搖著腦袋,沒听明白她的話,又把兜里的花湊了過去。
「我不要那些花,拿走,以後不許再去偷摘別人的花。」她沉著臉告誡他。
「思思不氣,給思思。」初六才不管那些,執意拿起一朵花簪到她的耳鬢旁,然後咧著嘴,笑得一臉天真無邪,「思思漂亮。」
對著他那憨傻的笑臉,高久思又好氣又好笑,想罵他又罵不下去,但為了讓他記住,她警告道︰「以後不許做這種事,再去偷摘花,就不做蛋羹給你吃了。」
「要吃蛋羹。」他稚氣的道。
「那以後還摘不摘花?」
他噘著嘴搖搖頭,「不摘了。」他接著再拿一朵花插到她發上。
「你給我住手。」高久思拿下發上和耳鬢的花,把絲瓜花插在頭上,她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給笑死。
「花花漂亮。」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她不喜歡這麼漂亮的花。
「你喜歡,我幫你插。」她壞笑著把花插到他頭上,看著他插著滿頭黃花那滑稽的模樣,笑得眯起眼。
李三胖見狀,笑著搖搖頭,走往前面去了,讓他們兩人去鬧。自打初六來了之後,大姑娘雖然常被他氣得跳腳,但她臉上的笑容卻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初六睜著眼,看著笑得一臉歡快的她,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嘴角,「思思跟花花一樣漂亮。」
「算你有眼光。」高久思把那些花取下,再從衣袖里取出隨身帶著的一柄木梳,替他把弄亂的頭發重新挽起來。
初六安靜的讓她梳頭挽發,梳好後,他轉身直勾勾的盯著高久思瞧,覺得心里頭彷佛有蟲子在撓著,癢癢的,讓他很想做些什麼,可他又不知該做什麼,只能傻傻的看著她……
見他安靜乖順的待在院子里面壁思過,高久思輕輕嘆息一聲,也不知他腦袋有沒有復原的一天,大夫說他後腦杓遭受到重創,約莫是傷了腦子,好端端的人才會變成這般。
他這情況,大夫也束手無策,只說他有可能哪天就恢復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好。
「思思、思思,我抓了一只鳥。」一大早,初六帶著憨傻的笑容,一路跑向高曲氏的房里。
正在服侍女乃女乃用早飯的高久思瞥見他抓在手里的那東西,皺起秀眉,斥了聲,「那不是鳥,你打哪抓來的蝙蝠,快拿去扔了,要吃早飯了,去把手洗干淨。」
他俊朗憨傻的面容流露出困惑之色,「可是它會飛,還有翅膀。」他一抓到這只鳥,便趕著想送給思思。
坐在桌前用早飯的高曲氏,微笑的溫聲告訴他,「會飛的不一定都是鳥,像蚊子、蒼蠅會飛,也有翅膀,可它們就不是鳥,你再看它的身子是不是長得有些像老鼠?這是蝙蝠,一般這種蝙蝠多半都在夜晚才出來,你是在哪抓到的?」她原本圓潤的臉龐因為這一年來飽受病痛的折磨,整個人消瘦不少,連下巴都尖了,凹陷的雙頰讓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更深刻了些。
「在後院。」初六老實回答。
斑久思搭腔道︰「興許是昨晚出來時,跟它的同伴們走散了,你把它拿到後院放了吧。」
斑曲氏也跟著勸了句,「是啊,初六,以後這種東西別亂抓,萬一被咬著了可不好。」看著眼前那張劍眉星目,風姿俊朗的面容,她心中再次感到惋惜。
怎麼就是個傻子呢,若他不是傻子,依他那一表人才的相貌,倒是配得上他們家久思。
她此生沒有別的心願,只盼著能在有生之年瞧見孫女成親生子,不讓柏家僅剩的唯一根苗就這麼斷了。
是的,久思並非是他們夫婦的親孫女,她的父親姓柏,生前擔任寅州太守,因犯了通敵叛國之罪,在十五年前慘遭滿門抄斬。
他們夫婦在柏家做了二、三十年的活,夫人一直待他們夫婦很好,就在柏家出事前不久,因丈夫腿疾復發,兼之年事已高,夫婦倆遂辭了工,準備要離開柏家,卻因此僥幸逃過一劫,沒受到柏家的牽連。
柏家出事那年,久思才兩歲,夫人不忍心女兒這麼小就跟著他們命喪黃泉,在他們夫婦離開前,央求他們幫她帶著女兒逃走。
柏家不知用什麼方法瞞騙過官差,讓他們以為這孩子夭折了,他們夫婦倆才能帶著久思順利逃走。
兩人帶著孩子,隱姓埋名來到這座臨海的小鎮,在這里落了腳,安了家,用著柏夫人留給他們的一筆銀子開了茶鋪。
他們夫婦無兒無女,把久思當成自個兒的親孫女撫養,只盼著能讓她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長大。
幾年前丈夫過世後,就只剩下她們祖孫倆相依為命。
多年來,她和丈夫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曾將此事告訴她,畢竟大人犯的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要是被人得知這事,久思也難逃一死。
原本她打算將這秘密一塊帶進棺材里,可又不想久思到死都不知自個兒真正的爹娘是誰,所以她盤算著,要不等久思成親時,再把這個秘密告訴她,也讓她知道自個兒真正的身世。
「思思,我們去放鳥。」初六拽著高久思的手,想讓她陪著他一塊去後院。
斑久思揮開他的手,「跟你說了,那不是鳥,是蝙蝠,你自個兒去,我還要伺候女乃女乃吃飯。」
初六瞟到桌上有碗蛋羹,像個孩子似的,吵著要吃,「我要吃蛋蛋。」
見他抓起調羹就想舀來吃,高久思拍掉他的手,板起臉孔,「去把蝙蝠放了,再把手洗干淨才可以吃,我數三聲你還不去放了蝙蝠,今兒個就別想吃蛋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