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今年還不到三十,濃眉大眼,身骨中等,一身緊身衣干淨俐落,和黑——樣,是東伏羲身邊最得用的人。
東伏羲看了呈上來的襦裙一眼,「吳縣的何處找到的?」
「一家叫如意的當鋪。」
「拿去寧馨長公主府,讓人認認是不是他們家郡主的衣裳。」軟煙羅褙子、梨花白繡百鳥穿牡丹寬袖襦裙,的確是那丫頭喜歡穿的服色。
「得令。」白一轉身離去。
東伏羲臉色稍緩,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扶手。
這時,有親衛在外頭把黑一叫出去,他離去不過片刻即回,眼中精光閃爍,壓低聲音急道︰「世子。」
東伏羲的目光落在他揭開的匣子里,躺在絨布上的是一只藍田芙蓉玉鐲。
「這是在哪里找到的?」東伏羲沉聲問。
這鐲子他眼熟到不行,老坑冰種,紫色濃銫,玻璃通透,這是舒婆娑從不離身的物品之一,也是少數幾樣她比較常戴在身上的飾品。
「吳縣的施家當鋪,據說是從一個叫百花鎮的鎮上當鋪收購來的。」
東伏羲眼神一凝,「同一個地點,不同當鋪,這里面有什麼玄機嗎?去問清楚是不是由同一個鎮子流出去的。」
黑一應下,出去詢問詳情。
待黑一回來後,東伏羲問︰「可問清楚來源?」
「問了,是兩位姑娘作伴一起去當鋪的,一開口就是死當,一共得了六百兩銀子。」
「只有一只?」他忍著心里的萬般揣測,抖著聲問。
「是。」
「那還等什麼,備馬,跟小爺去接人!」與其坐在這里萬般猜想,還不如實際去問。
黑一遲疑,「可是世子,這不能表示人就是郡主啊。」若真的是郡主,有了那些換來的銀兩,肯定足夠郡主回上京。「我們這一去,要是郡王已經在返京的路上,不就錯過了?」
「你留下。」
黑一愣了愣,搓搓手,無奈地道︰「屬下明白。」他有雙眯眯眼,就算是愁眉苦臉也帶著幾分喜感。
「這段日子你們辛苦了,吩咐下去,每人賞十兩銀子。」
「是,世子。」頓了頓,黑一問︰「那些人的嘴里已經撬不出任何有用的口供,還要留著嗎?」那些被指使綁架的匪人,此刻還被關在地窖里,一個個面目全非,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氣了。
東伏羲的腳步一滯,「既然如此,他們留下無用,送去長公主府看姑母要如何發落,畢竟這些是擄走她女兒的人犯。」
要不是想著要將人留給姑母,他早就把這些敢對阿娑伸手的人弄死了。
「這幾人是這行的老手,咬死說是個姓潘的婆子拿了一萬五千兩銀票透過中間人找上他們,答應事成後再給五千兩銀子,並且囑咐要留活口。他們知道對方的來頭大,但這行的行規是只負責接,不問緣由,因此真正的幕後人物,他們沒有接觸。」
「兩萬兩銀子不買全命,只要把人帶著遠離京城,這算是太有良心,還是太過心狠手辣了?」東伏羲冷笑。
是舒婆舞那女人顧慮著姊妹之情,只求達到目的就將人放回來,抑或是思想太過毒辣,無論將來阿娑能否完好如初地回來,她的名譽已經受損,除了絞了頭發去當姑子外,只能一輩子住在家廟里,無法見人,別說是貴女圈,世上再也沒有她容身之地,這輩子算是毀了。
真是個心思惡毒的女人,好個一石二鳥之計!
「你把這些話一字不落的告訴姑母,至于她要送官還是輕輕放過,我們就管不著了。」東伏羲拂袖而去。
他恨不得飛身到吳縣,多耽擱片刻都覺得度日如年。
阿娑,我的阿娑,你一定得好好的。
等著我,我來了!
東伏羲日夜兼程地往吳縣趕路時,舒婆娑正在著手炸新調味好的雞排與其他炸物。
那香氣實在太饞人,讓人直流口水,別說想瞞過榮老大一家子,就連村人都被吸引過來,一個個刻意從靠老二家門口經過,臉皮薄的,或是和榮老二家素來沒有來往的村人,都不好意思敲門問舒婆娑等人到底做了什麼吃食。
厚臉皮如花氏就沒有這層顧慮,她亳不客氣地帶著榮蕙的三歲堂妹、四歲堂弟過來拍門,「阿戎、蕙兒,我知道你們都在家,阿喜、阿得來找你們玩了,快出來開門!」
榮家兄妹是驚弓之鳥,一听到花氏的破傻大嗓子,臉色說有多緊張就有多緊張榮戎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雞毛,「我來開門。」
「我們一起好了。」榮蕙拉著他的胳臂,好像這樣就能壯膽。
舒婆娑厭倦了應付這不知所謂的老太婆的生活,當即道︰「你們該干什麼就干什麼,我去應門。」說完,她盛了一大碗剛炸好的雞塊,「這一碗就當便宜了她。
「姑娘,如果我祖母太不講理,你就喊我。」榮戎自覺身為男人,實在沒道理讓舒婆娑這個外人,還是個姑娘家,去承受他祖母的怒火。
若不是他們真的拿祖母沒法,他也不想這樣。
舒婆娑點頭,吩咐榮惠注意油鍋里的炸物,逕自端著大碗出了廚房,開了院門。
「怎麼是小姐來開門?蕙兒那死丫頭呢?」花氏探頭想進來,可舒婆娑用腳擋著門,她不能像對待榮蕙那樣粗魯地推開舒婆娑,只能一臉不甘願地站在門口。
「蕙兒在灶上忙著,這是我教她做的一點吃食,老太太來得恰好,把這些雞難塊帶回去當零嘴吃吧。」舒婆娑只想打發她走。
花氏和兩個孩子早就被雞塊的香氣吸引得直嗅鼻子,一見到舒婆娑拿出來的吃食,她連忙接過。
阿喜扯著花氏的裙子不放,阿得則是把手指猛往嘴里吸,「祖母,要吃……」
「你們這群餓死鬼,整天吃吃吃!」
罵完了阿喜、阿得,花氏回過頭道︰「你們哪來的銀子搗鼓這些吃食?我得進去看看,免得你們又胡亂糟蹋米面和油料。」
一碗雞塊哪能滿足花氏的貪婪,她非要進去看個仔細不可。
「我嘴饞,讓阿戎買了些食材回來,變著法子做些小零嘴,這會兒廚房里還忙著,不好待客,就不留你了。」花氏的死纏爛打踫上舒婆娑的冷靜,自然不好使,三兩下就被擋了回來。
出錢的人是老大,和花氏的孫子、孫女一點干系也沒有,管她想用什麼名目來蹭東西。
花氏怔了下,怎麼這小姐身上還有銀子?都怪她當初沒有留個心眼,把老二家翻個底朝天,否則她能得到的就不只那些銀兩了,是更多啊……
她懊悔得都想掮自己的嘴了。
「讓我進去,一家人站在門口說話不像話。」花氏正想著要使什麼法子替自己多爭取一些銀兩,不料回過神來,木門已經關上,她踫了一鼻子的灰。
花氏被落了臉面,氣得臉皮直抖,這是把她當乞丐打發嗎?如果是老二那兩個討債鬼,她還能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可對這丫頭說什麼都得忌諱著點。
她心里那個不痛快啊,都是這一盆子什麼雞塊害的……她低頭往下一看,兩個孩子已偷吃得一當油,她想也沒想大手就往他們的頭使勁地揮過去,「你們兩個餓鬼投胎,也不知道要給家里人留一點。」
這兩個死孩子,她可是一口都沒吃到,那該死的什麼塊,怎麼香成這樣?
阿得扣阿喜兄妹倆你一塊、我一塊,吃得正歡,哪里知道祖母會忽然翻臉,這一打把阿喜嘴里的半塊雞肉打飛出去,到嘴的雞塊飛了,阿喜可不依,瞬間鼻涕眼淚齊飛,一旁的阿得看見妹妹哭,也加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