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錦低聲交代不夠,還用眼神警告齊明聿別亂來,然後趕緊爬起來,因為趴了一夜,手腳變得不听使喚,走起路來歪七扭八,可是這會兒管不了這麼多,快步繞過屏風走進側間,趕在紫燕下榻之前堵人。
「紫燕,我咋晚沒睡好,想多睡一會兒,你告訴娘,今日我不想去承恩寺。」
每月月初,承恩寺山下都有市集,相當熱鬧,沈母便利用這日帶女兒上承恩寺祈福,順道逛市集。
「姑娘昨夜沒換寢衣安置嗎?」紫燕剛剛醒來,原本還兩眼惺忪,可是一看到沈雲錦衣服皺巴巴的,嚇得瞬間清醒過來「……太累了,忘了。」沈雲錦敷衍的拉了一下衣服。
「姑娘還恨不得不穿衣服睡覺,怎麼可能忘了?」
「人難免有無法控制的情況。」這個時代嚴重缺乏隱私,她如何敢光著身子睡覺?
聞言,紫燕更擔心了。
「姑娘還好嗎?」自從姑娘赴了齊公子之約回來,經常心神不寧,老是忘東忘西,也不知齊公子跟姑娘說了什麼,害姑娘失了魂……那日她應該堅持跟在姑娘身邊,而不是遠遠看著。
「不過是忘了更換寢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沈雲錦覺得很好笑。
紫燕不可思議的瞪大眼楮,語帶指控的提醒道︰「當初姑娘為了做出滿意的寢衣,尋遍慶豐所有的布莊,後來我們去祈州探望舅老爺,姑娘也將那兒的布莊走訪一遍,難道姑娘都忘了嗎?」
沈雲錦張著嘴半晌,吶吶的道︰「這麼久遠的事你怎麼還記得?」
「這不過是三、四年前的事情。」
沈雲錦忍不住惱怒的磨牙,「你家姑娘不記得的事,你干啥記得如此清楚?」
「不是姑娘再三叮咐我要長記性嗎?為此,我還待地將姑娘交代的事——記下,就怕自個兒忘了。」
紫燕真的很實城,姑娘說一,她絕不會有二,除非違背夫人指示,沒法子,誰教姑娘跟她一樣都是從夫人那兒領月錢的。
沈雲錦終于體會到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是什麼滋味了,恨啊,為了將紫燕教成一個好幫手,她將紫燕當成學生教育,可是教著教著,紫燕骨子里的奴性沒有消失不見,耍嘴皮子的功力卻見長,套一句娘親的話,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主子若被丫鬟氣死了,那只能怪主子自找苦吃。
「姑娘,我還是趕緊幫你更衣,今日要去承恩寺。」紫燕哪會在乎沈雲錦內心糾結的感慨,只想盡快將主子收拾漂亮整齊了,要不萬一不小心教夫人瞧見,又要嘮叨了。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想多睡一會兒,你去告訴我娘,今日不去了。」
「不行,今日非去不可。」
「為何今日非去不可?」
「夫人要帶姑娘回京了,以後再也沒機會陪姑娘逛市集了。」
「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才會回去嗎?」
「接下來要開始收拾箱籠,還要給府里的主子們——挑選禮物,不便再去承恩寺。」
「這也用不著好幾個月。」
「夫人喜歡早早做好準備。」
沈雲錦懂了,雖然父親來信只道接她們進京過年,但是並未言明哪一日,這就表示隨時都有可能,娘親當然盼著父親早一點派人過來接她們,可這根本是白費心思,說不定父親臘月之前才會派人接她們回京。
「好啦,你去告訴娘親,我晚一個時辰去找她,教她不必等我用早膳。」沈雲錦半拉半推的將紫燕送到房門口。
「我先伺候姑娘梳洗。」
「不用了,這點小事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還有,幫我準備幾樣糕點帶著。」
沈雲錦將紫燕推出去,趕緊關上房門,跑回內室,見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不由得一怔,「咦?走了嗎?難道是怕我跟他算帳,趕緊逃跑?他以為昨晚順利進來,今日就能順利離開嗎?萬一走錯地方,遇到常莊頭養的那幾只狠犬,他就死定算了,他若是被狠犬追著跑,那也是他自找的,與她無關,不過,她還是仔仔細細尋了一圈,只差櫃子和箱籠沒打開來看,確定沒人,才逕自去更衣梳洗,給自己梳了一個元寶髻後,便趕緊出門與娘親會合。
房門一關,齊明聿從梁上飛身落地。
這丫頭警覺性很,可惜忘了抬頭往上看,當然沒發現他還在房里。
一想到她們主僕之間的對話,他就忍不住想笑,還好她的丫鬟在外人面前嘴巴比蚌殼還緊,要不她的底細早被交代得一清二楚。
這會兒想不動聲色離開還真不容易,只能待齊白從他昨夜沿路留下的記號尋到這兒——雖然中了迷藥,但是出于本能,他會隨手留下記號,不過相當紊亂,齊白要費點心思才會察覺他走錯莊子了。
眼前的情況有點荒唐,然而略微一想,他就弄清楚為何身在此處,右邊轉成了左邊,而兩個莊子的格局相同,沈雲錦住的院子又跟他同一處,他就上了她的床。
昨晚她肯定嚇壞了,可是……齊明聿低頭看著手上的包扎,唇角不由得上揚,這丫頭嘴巴習鈷,卻是個心軟的。
如今出不去,齊明聿不自覺的四下打量,盡避這樣的行為很失禮,他卻情難自已,可以窺探她的感覺令他心動。
從內室一路看到了小書房,小書房明顯比其他地方更「熱鬧」,書冊四處堆疊,而最先進入眼中的是攤在書案上的畫作。
這幅畫可以說是夏日的嬌花宴,栩栩如生,依稀可以聞到隨風送來的香氣,最特別的是,每一種花卉都有十種風情,細膩得教人驚艷。
他突然生出一股沖動,添水磨墨,然後拿筆蘸墨,在空白處寫下——夏日宴,群芳嬌。
斗奇妍,舞艷姿。
嬌姑娘,芳何在?
萬紫千紅中。
細細品味一番,他覺得很滿意,同時有一種惡作劇之後的快感,真好奇她見了有何反應,會氣炸了嗎?她沒將這幅畫揉成一團扔了,想必是得意之作,如今他在上頭留下字跡,她要如何處置?
放下筆,他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掛在牆上的畫,仔細一看,應該是從某個小山肢腕瞰山下的農莊景色,看似平凡,卻透著一股大氣。
這時突然傳來鳥鳴,是熟悉的節奏,齊明聿迅速收回視線,趕緊走向窗邊,推開窗子,果然是齊白找來了。
雖然舍不得離開,但他也不敢逗留,忙不迭的翻過窗子,跟著齊白走了。
一想到那位面癱的齊爺會被幾只狠犬追著跑,沈雲錦擔心的同時又覺得好笑,這種時候他還是會沒表情嗎?
無論有沒有表情,她肯定那畫面絕對經典,不過,若是不幸被逮到了,他會不會牽扯出她?因為他莫名其妙出現,她一夜沒睡好,她也是個受害者,他可別賴在她頭上。
可是,她越想越不安,若他為了自保將她拖下水,如何是好?
她想快一點回莊子,確定他是否安全離開了……一個沒留神,她一腳踩空,從階梯上摔下來,正好滾到某人面前。
沈雲錦完全听不見四周的聲音,只覺得這個臉丟大了,真恨不得能消失不見。
沈雲錦別別扭扭的抬起頭,目光先落在對方腰上的玉佩,感覺似曾相識,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再繼續往上迎向對方的注視,是個中年僧人,不過,她覺得稱一聲美大叔更為貼切,因為看到他的帥臉,很容易忘了他剌光頭。
「師父,不好意思,教您見笑了。」
她試圖擠出笑容,試圖減緩繼尬,可是很奇怪,聲音明明很溫和的僧人目光透著冷冷的寒意,而他身後的兩名僧人看起來更是怪里怪氣,眼神銳利得讓人想直接暈過去算了。這時紫燕已經回神的沖過來,一邊喊對不起,一邊攙扶沈雲錦趕緊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