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他眼楮一亮。
不到半盞茶辰光後,當佘溫修長身影再踏出這間清泉茶樓時,就多了個專屬首席琴師的身分。
文雅的老掌櫃甚至親自送出門來,一雙手緊緊握著他的,殷勤切切叮嚀道︰「還請佘先生明日務必早些前來,什麼都不需要帶,老夫自會命人備妥適合先生清雅氣質的衣帶鞋襪,還有還有,上好的琴也會由樓里準備好……先生請務必要來啊!」
「得蒙掌櫃不棄聘為琴師,溫至感甚謝,銘刻五內。」佘溫嘴角含笑,謙沖地朝他欠身。「且君子一諾,自當遵行一致,在下明日必來。掌櫃還請留步,不必相送。」
「是是是,先生行止高潔,自是有信之人,是老夫多心失禮了。」老掌櫃就怕這天上掉下來謫仙般的好琴師轉眼不見,面上堆歡,腦子里已經飛快打起算盤,預想著仙人一出場,茶樓客人爆滿的空前盛況。「啊,不知先生家住何處,可要老夫命人備車送您一程?」
「多謝掌櫃,實是還有旁事待辦,不敢有勞車馬。」他微微一笑,拱手為辭。
「溫告辭了。」
「先生慢走。」老掌櫃又是一陣躬身作禮,笑得合不攏嘴。
鎮上幾時能見過這般「色藝雙全」的天仙人物?待明日茶樓,琴聲一出,還怕不賓客滿座、財源滾滾來呀?!
終于找著了差事,又是自己拿手的,談妥的薪俸價碼又不錯,佘溫在回無崖村的路上,腳步輕快得像是踩在雲端,秀潔俊雅的臉龐再止不住地喜色滿滿、笑意飛揚。
他打听過了,單憑這一個月三兩銀子,據說就能買上兩百斤的上好大米、一頭勇壯耕牛、五頭肥滋滋的大豬……豆娘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
「豆娘,我回來了!」遠遠一見到村口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嘴角的笑容越發明顯。
「回來啦?」
「是我回——嘶——」一把鐮刀亮閃閃地出現在鼻端,佘溫春風滿面的笑臉瞬間一僵,倒抽了口涼氣,腦中空白了一瞬,最後只能眨巴著無辜純良的眼楮,弱弱地曝嚅,「有、有話好說,你、你要不要先、放下屠刀?」
「什麼?」項豆娘疑惑地看了看手上的鐮刀,這才哦了一聲隨手朝地上一插,拍了拍剛剛除草沾得滿掌的塵土。「你怎麼去鎮上那麼久?午時的飯點都過了,不過我幫你留了兩個咸菜包子……啊,有沒有被我爹偷嗑掉就不知道了——」
「豆娘。」他深情款款地喚了一聲。
「干、干嘛啦?」她被叫得一個哆嗦,蜜色小臉掠過少見的局促。
「我找到差事了。」
「什麼?」她睜大眼。
「自明日起我就有份正當的差事,以後便可以堂堂正正的養活你和老爺子了。」他雙眼明亮清澈,洋溢著濃濃喜悅之色。
「……」她一時啞然,半晌後,舌忝唇喃喃道︰「你、你字條留真的啊?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干活干到怕了,想去鎮上放風透透氣……」
他的笑容卡住,心口一個揪痛,眼神嚴肅的看著她道︰「大丈夫言出必行,說什麼便是什麼,怎麼豆娘以為我是那虛言妄語,不能吃苦又只圖一己快活的自私人嗎?」
「呃……」他突然變身的冷峻強勢氣息,令她沒來由驚悸了下,朝後瑟縮了下,吶吶道︰「我不……」
她退縮的動作看在他眼底分外刺痛,他眼神一黯,周身銳利寒氣又如來時般消逝得飛快不見,代之而起的是她熟悉的無辜和落寞,聲音低啞微顫地問︰「你怕我?」
「我……我……」見著他眼底那抹受傷之色,項豆娘心下微微絞擰,一時慌得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他才好。
「豆娘,在你心里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依靠?」他憂傷地看著她。「我承認農務不行,笨手笨腳,每每給你添亂……為這樣,你就不願信我了嗎?」
「我不是……」糟了,這呆子莫不是又開始鑽牛角尖出不來了?
「……然教你置疑,定是我做得不夠好,是我的錯。」佘溫閉了閉眼,神情里的哀傷更甚了,腦子里閃現的都是何勇強壯如牛的體魄、利落靈活的身手……
明知不該這般攀比,明知豆娘並非是個看人高低便會意志不堅的尋常女子,然而在不安面前,饒是心思至純至韌如他,也再難抑胸口那陣陣陌生而翻攪的悶痛。
原來,他如此害怕她覺得他沒用。
他怕,她會不要他。
就在他心如刀絞、神思恍惚的當兒,一雙先是遲疑而後堅定的溫軟小手環住他的腰背,佘溫驀地一震,剎那間整個人都懵了!
那溫暖,那柔軟……是……是他想的那樣嗎?
他心跳如擂鼓,面紅唇干,一下子驚喜一下子慌亂,迷茫忐忑輾轉難抑。
「傻子。」埋首在他胸口的小泵娘悶悶地咕噥,懊惱里有著羞澀難禁。「沒見過比你更傻的呆子,要是怕你,不信你……干嘛蹲在村口假裝割草的等你?都快給日頭曬化了你還沒瞧見?」
他原本掉落谷底的心瞬間又飛上雲霄,驚喜萬分得又開始結巴了,「你……原來……等我?等很久了嗎?」
「呃,還、還好啦!」她的臉滾燙得飛紅,隨即想起這還在光天化日下的村口呢,要教路過的村民看見可就更加流言滿天飛了,她隨即推開他,眼兒發虛地飄往旁處。「你,咳,餓了嗎?」
懷里軟香人兒一空,佘溫有些悵然若失,卻也知朗朗乾坤這樣摟摟抱抱太有礙觀瞻,也不合禮儀之道,盡避滿心意猶未盡依依不舍,還是只能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別沖動忘情地伸手再將她攬入懷中。
第5章(2)
「你又發什麼呆?」她久不聞他的回答,顧不得害羞,疑惑抬頭。
「豆娘,你待我真好。」他語氣溫柔,滿眼感動。
「咳咳。」她心底又是喜又是臊,只得假意用手掮了掮紅燙的臉頰,當給太陽曬的。「哎呀!熱死了,我要回去喝碗綠豆湯消消暑……你回不回?不回的話就繼續在這兒當木樁子好了。」
見她已轉身要走,佘溫連忙跟上,還不忘隨手抄起那柄被她遺忘了的鐮刀,「等等我,豆娘別走那麼快,當心腳下石子。」
「……」
「豆娘豆娘,我找著了鎮上清泉茶樓的差事,你高興不高興?」
「……」
「豆娘豆娘,明兒我就去那兒當琴師了,你以後會不會來听我彈琴?」
「琴師?!」她腳下險些一個踉蹌,終于裝不了深沉,不敢置信地回頭瞪著他。
「你?你會彈琴?你、你幾時會彈琴的?」
佘溫眨了眨眼楮,迷惘了一下,對喔……是幾時學會彈琴的呢?
「好似……嗯……曾同誰學過『廣陵散』還是『漪蘭操』……來著?」他也陷入深深沉吟。
什麼操?
還有,她只听過驚風散……
就在項豆娘茫然的當兒,百思不得其解的佘溫已經立時又釋然了,咧嘴一笑。
「不論師從何人,豆娘只須記住,此後家中能多三兩銀以供作家計即可,余下之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三兩?!」她下巴掉了,眼楮卻瞬間亮了起來。「是——銀子?」
「自是白銀三兩。」饒是素來謙虛,說到此處他也不禁露出一抹自得的悅然之情。「我打听過了,此等銀錢足足能買——」
「不買!咱什麼都不買!」開什麼玩笑,是銀子不是銅子兒,白花花的銀子一進她家自然是要高高「供」起來的,打死都是有進不出,還想拿去買什麼?
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