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期洶涌的大街上,一道鵝黃縴瘦身影匆匆走過,進入某間稍具規模的客棧,來到某間上房前輕敲幾下房門,待里頭的人回應後,這才開門進入。
「小姐。」
見到來者,房內的絕美身影徐然起身迎向前。
「情況如何?」
「已經五天了,還是沒有看到表少爺的身影。」雙兒回道。
「是嗎……」朱香琦垂眸尋思,唇角緩緩勾起一笑。
她倆當初行得匆促,等順利探得孫獨行的下落時,已是為時已晚,孫獨行不僅已和唐熾見過面,甚至還入了北境,讓她們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正當她感到扼腕之際,卻意外瞧見唐熾在孫獨行入北境之後沒多久,竟也跟著踏入那方生人禁地。
既是已委托了孫大哥,那家伙怎還會蠢到自找死路?
經她再三推敲,想來唐熾應是並不完全信任孫獨行,這才決定跟蹤監視,以防萬一。
事態既已發展至此,她只好以逸待勞,帶著雙兒在距離北境最近的這座城鎮落腳,靜觀其變。
兩日後,只見原本佔據山巔的紅花驟然消失;再過幾日,便見孫獨行率先出了北境,卻遲遲未見唐熾的身影。
「可見那家伙應該是死在山里頭出不來了吧。」都已經過了那麼久,要還活著的話早該現身了。
那家伙果真是蠢,本該能夠坐享其成的,卻因與生俱來的多疑性子,反將自個兒推上了死劫……他這多此一舉使得還真是時候啊!朱香琦得意撩笑。
「那麼,現在呢?」雙兒問。
「那還用說,自然是去找孫大哥了。」一想到心上人,充滿算計的笑容頓時變得嫵媚。「雖說是那種人的托付,但畢竟還是受人之托,孫大哥絕不會食言,如今花妖已滅,倘若真有掌門令的存在,應該也只會在他身上了。」
現在只差將掌門令拿到手,她就可以順理成章繼承掌門之位。
一旦成了紫陽門的掌權者,她就能擁有足夠的名聲和地位,和孫大哥做一對夫唱婦隨的神仙眷侶……啊,那該是多麼美好的遠景哪。
想那慕容宵本欲看她和唐熾為掌門令鷗蚌相爭,好讓他趁機在旁撈個漁翁之利,現下可成了空夢一場。
待他發現自己的失策時,不知會有多懊悔呢!朱香琦愉悅地想著。
第6章(1)
當年被唐熾買下帶回、訓練成暗衛後,唐熾給她的第一件試練,就是殺人。
「身為暗衛,在執行任務時,難免要見血,若在緊要關頭有所遲疑,不僅會讓你自己身陷險境,連帶本少主都會受你拖累……不過,只要殺過一次,體驗過那手感,讓持刀的手不再顫抖,日後面對取人性命一事,就不會再有迷惘了。」
他替她挑選的試手獵物,正是她當年的殺父仇人。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看見那張臉時,隱藏在心底的幼時恐但,以及爹含怨而死卻無從申訴的憤恨,頃刻間一古惱兒全數涌出,令她渾身顫抖不止。
「記住,不能意氣用事,無論面對什麼狀況、面對任何人,都必須學會沉著冷靜應對,否則就算幸運拿得一手好牌,也還是會讓你在轉眼間一敗涂地。」一旁的他冷聲道︰「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間,若是失敗,就證明你的能力到此為止了。」
失敗?開什麼玩笑!
在她付出所有後,終于換得這唯一的復仇機會,若是失敗,她怎對得起爹親在天之靈?
最後,她確實成功擒獲了對方,證明自己的能力,在唐熾同意將對方任憑她處置後,無論那惡漢如何卑賤地恐懼求燒,被仇恨染紅雙眼的她卻是什麼也沒听見。一心只欲將長年壓抑累積的憤恨,宣泄在那一道道刺進對方體內的亂劍中。
然而,復仇後的空虛感,就算是讓她繼續將對方的尸身大卸十八塊也無從填補。
空蕩的身心,頓時失去了依歸……「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少主的人了。」
面對淚花了臉、滿身腥膩的她,他徐緩綻出一抹誘人的邪魅笑容,
「實踐你那句‘什麼都願意做’的承諾吧。」
當晚,以奉獻忠誠之名,不甚溫柔的他就這麼奪走了她的初夜。
那疼,直徹心扉。
像是失去了什麼,卻又像是填補了什麼,無所適從的她只是一逕地淚流不止。
殘留在記憶深處的夢魔,始終縈繞著一股銹蝕的腐腥氣息,揮之不去……
微甜帶腥的香氣,若有似無地飄散在她昏沉的意識間。
血的氣味……凌蝶下意識蹙眉,接著徐然睜眼楮一一
罷才,她似乎夢到了久遠的過去……
這是哪里?
頭昏腦脹坐起身,她無力地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破損的木牆,塌了一半的屋頂,歪斜的門……唯一尚可堪稱完好的,大概就是自己身下這張用幾塊木板勉強拼湊而成的床。
這是哪里的廢墟?凌蝶恍惚地思索著。
主子……對了,唐熾人呢?
混沌的思緒頓時清醒了些,她焦急地四處張望,直到從破牆的縫隙間看見站在屋外的那抹黑色身影後,顧不得身子猶酸軟不適,她連忙起身,強撐著虛累的腳步朝外走去。
走出屋外,一陣寒風拂過,從四周廢屋的夾縫中帶出了空洞的音律,亦帶出了此處的簫條之景。
凌蝶詫異地瞪著眼前一一
「這……」
听見聲響,原本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唐熾驀然回神,轉頭望向她。「你醒了。」
凌蝶置若罔聞,瞠目瞪著前方的白皚皚。「這是……眠緋冢?」
傳說,在北境接連成脈的雪白山嶺上,唯有一座山頭獨泛異紅,那是花妖據山繁衍劇毒紅花的證據;且那山巔毒花散發出的香氣會隨著山風欺散,籠罩整個山麓,吸入香氣者會漸感渾身無力,直至沉眠死去。
對死亡的恐懼,令原本居住山腳的村民們不得不遷村撤離。
眠緋冢一一令人長眠不醒的紅色墓冢一一因而得名。
她眼下所處之地,應該就是那處被棄置遺忘的廢村,但,呈現在她眼前的連脈山嶺,卻是成片的白皚無瑕,找不到半點所謂的血色殷紅。
怎麼回事?
「孫獨行已經來過了。」唐熾直截了當地替她解答。
孫神醫?凌蝶倏地轉首望向他。「那花妖……被消滅了嗎?」
唐熾斜睨向她,冷冷一哼。
「都說本少主清楚他有多少本事,倘若連他都治不了那花妖,這世上也沒別人辦得到了。」
……還在為了那件事生氣啊?凌蝶頓感哭笑不得。
不過,雖說事實擺在眼前,可這消息總讓人覺得不甚真實……
「那,掌門令呢?」
既然花妖已滅,那就表示任務順利完成,他們可以打道回府去向掌門覆令了?
「沒有。」
「咦!」太過簡潔的回答,看實令她楞了下。「沒有?」
「沒有。」唐熾斬釘截鐵地重復。
不過,與其說是沒有,不如說是孫獨行並沒有給予他明確的答案。
他知道孫獨行對那只花妖有著難解的心結,就不知先一步前來的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再遇時,孫獨行的神色雖看似有異,像是極力想隱藏什麼,但他相信那家伙不是會利用他人之放為非作歹的人,所以只給了個期限要他做出抉擇,並未刻意予以刁難……是說,對那種人就算使刁也沒用,所以沒必要多此一舉就是了,唐熾在心里暗哼。
話說回來,當時孫獨行身旁所帶的那名女子,不知為何,總讓他有股似曾相識之感。
傳聞花妖有著一頭艷紅如血的發色,可那名女子卻是一頭墨黑青絲……
應該……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