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杰坐在他对面,拿过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掉,又倒一杯,再喝掉。
他很爱她,只是爱她的方式很笨拙。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对于如何去爱一个人,笨的让人啼笑皆非。
叶海发现他对着自己笑,微皱眉。
“我对她的感情不输你。”韩杰挑衅似的说道:“你怎么证明你更有资格得到她?你救过她,对她有恩?用这些束缚她,把她绑在自己身边,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
接连的问题,让叶海无从回答。
“爱情不是单方面的执着,你要她,她未必要你,你用强迫的方式得到她,她永远得不到幸福。你知道吗?你就像一个狱卒,囚禁她,也囚禁了她的快乐……那就是你想要得到的?”
“一个郁郁寡欢的女人,一个没自由没尊严、只为报答你救命之恩而存在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没有光采,脸上没有笑容……你可以得到她,但是你得到只是一具空壳,她的灵魂被毁了,被你毁了!”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可是她呢?在你死后,或者在她死前,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出她可以解脱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爱她,就是要她颜色尽失,卑微的做一个由你操控的人偶?那不是爱!”
韩杰冷静下来,看着他,沉声说:“放开手,还给她自由,就算她不属于你,她也会找到属于她的幸福……让她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不就是你想要为她实现的愿望?”
“……”
韩杰说的这些,他没有想过。
他以为他可以给她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拥有她。可是,他忘了问她想不想要。
他以为就算她对他没有感情,只要他紧紧抓住她,他们就有可能幸福,可是,他忘了,受到的压迫越强烈,反抗越强烈。
他可以控制她一时,控制不了一世。
韩杰说她有选择的自由,不是谁想带走她,而是她想跟谁走。同样,留住她,不由他想或不想,而是要她心甘情愿。
一个简单的道理,他现在才明白。
何薇睡的很早,到了半夜,听到门锁响动,醒了过来。她仔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听到他走到房门外,连忙躺下去装睡。
门打开,亮起微弱的灯光。
何薇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很久,没有声音。
叶海倚在门边,脱掉外套放到柜子上,却因脚步不稳,推动了柜子,弄出一声惊响。
何薇坐了起来,看到他晃晃悠悠的扶着墙,迟疑了下,下床过去扶他。她还没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他喝醉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醉。
何薇把他扶到床上,去厨房倒水。
她从没看到他喝醉过。小的时候他的爸爸经常喝醉酒回家,他会搂着她躲在衣柜里,以防他发酒疯拿他们撒气……
何薇想起以前的事,不禁有些怔忡。
他为了保护她,替她挨了不少打。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可在那时,他总是把她拉到身后,用他的身体挡住拳脚,不让她受伤……
何薇回来,看到他扯开自己的上衣,知道他是感到不舒服。她扶着他,先喂他喝了小半杯水,然后把他放倒,帮他脱掉衣服。
“薇薇……”叶海含糊不清的念着她的名字,胡乱挥着手寻找她的所在。
何薇把脱下来的衣裤放到一边,回来时被他抓个正着。他虽然醉了,但是手劲还是很大,一把就把她拽倒。何薇趴在床边,刚要起来,就被他抱上了床。叶海翻身压住她,双手在她后背游走。
何薇被他压的喘不过,可是推又推不动他。幸好他很快睡着了,少了强压过来的蛮力,何薇很容易就把他推回去。
她帮他摆好枕头,把他推上去,看到他出了满头汗,又去拿毛巾帮他擦。一番折腾下来,何薇没了睡意。
门开着。
他醉迷糊了。
她想走,随时都可以,可是……
何薇爬上床,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轻轻叹气。
他喝的这么醉是因为她吗?
记得有一次,她撞见他偷他爸的酒喝,那时他也就是十岁多一点,可是一个人把整瓶白酒都喝光了。她担心他酒精中毒,战战兢兢守着他,哪知道他一点事也没有。
他的酒量好的吓人,从来没遇上过对手,她一直以为他体质特殊,像古代的大侠一样千杯不醉,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意志力比一般人好,即使喝醉也能保持清醒。
他不醉,是因为不想醉。
现在……
何薇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静静凝视他的睡容。
在发际偏上一点的地方,那里有一道伤疤,是他去药店偷药的时候,被人拿点滴瓶子打伤的。她生病了,发烧,超过了四十度,可是他们没有钱,他只能去偷……
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么多以前的事?
她的记忆力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过去的事,那么多事,特别是小的时候,很多都记不清都遗忘了,可是今晚忽然又想起来……是因为他喝醉,睡的像一个孩子?
何薇曲起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凝视着他,目光轻柔。
想到他,心会有疼痛的感觉。
即使他有着她无法想象的坚强,即使他强悍到让她叹服,但她知道,他不是不会被打倒的英雄。
她曾想过,在他身边,做一个在他疲倦时,为他撑起一片天空的女人。他不需要时时坚强,他可以停下来休息,因为有她在……她不会离开他。
那时立志想要做到的事,怎么会被全部推翻?
现在,让他感到疲倦的人,是她。
叶海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扶着沉重的头翻过身。
床是熟悉的床,房间是熟悉的房间……
叶海想到什么,突然坐起来,猛烈袭来的头痛没有击毁他的理智,他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怔了两秒,下床走出房间。
他把家里找了个遍,没有。
何薇不在。
你不放我,可以关我一辈子,随你怎么样都行。可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逃跑。
她果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