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嫡妻(上) 第2頁

磕頭聲響壓過一室的吵雜聲,孟清華的眼淚停不了,從小就陪在她身邊伺候的斜月是她最為看重的人,也是少數受她信任的人,她怎能令她受這等的屈辱。

孟清華支撐著要起身,她骨子里有著大家千金的倔強和驕傲,可是她試了又試,不僅起不了身,而且全身的力氣像被抽空,除了刺骨的疼痛再無其他的感受。

不對勁。

莫名而起的靈光一閃而過,她心中微微發寒。

她只是不小心絆了一腳,並未摔得特別重,怎麼就見紅了?

肚子的疼……不,不只是肚子,她的胸口無來由的發疼,更甚于月復痛,若只是不慎動了胎氣會渾身痛如刀絞?

又一次的驟痛讓口吐猩紅的孟清華無法思考,她隱約感覺到這不是意外,可是渙散的意識逐漸抽離,那雙曾經明媚的秋水瞳眸有如燒燼的炭火,光采漸弱。

「你這奴才太無規矩了,你是說我故意不救媳婦兒嗎?我有多疼華兒全周府眾所皆知,你……你居然想把髒水往我身上潑……鐘嬤嬤,給我掌嘴,重重地掌嘴!讓她認清楚誰是主人,誰是奴才,不準再尊卑不分!」

「是的,夫人。」

穿著鴉青色短襖褙子的婦人一臉刻薄樣,兩頰嚴厲的深紋如刀刻,她二話不說上前拉起滿臉是血的斜月,肥厚的大掌像鐵扇般,使盡全力的摑去。

原本就磕得一頭血的斜月哪禁得起鐘嬤嬤一下重過一下的巴掌,不到十下,原先清麗秀慧的瓜子臉已腫得不成人樣,嘴角的血漬緩緩流下,陷入奄奄一息的昏迷中。

見狀的凝暮、驚秋及碧水連忙跪地求饒,一左一右的攙扶住斜月,唯恐她被活活打死。

但是她們不但救不了斜月,反而被鐘嬤嬤一人一腳的踹開,下腳的力道十分狠,踹在胸口令三人硬生生的吐出一口鮮血,或跌或倒的飛了出去,無法再起身。

這幾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全是孟二小姐孟清華出閣時的陪嫁丫環,和她情分甚深,服侍的時日皆不短,少說有十年光景,個個都是忠婢,心中只認定一個主子,那便是她們家小姐孟清華。

因此這幾名丫頭在某些人眼中就顯得相當礙眼,能除之就不會留下,最好能陪著她們主子一同「上路」。

崔氏,大老爺周端達的繼室,也就是孟清華名義上的婆婆一聲令下,她身邊眉清目秀的大丫環斜月首當其沖成為第一個遭殃的對象,抵不住鐘嬤嬤的下手狠厲,她的氣息漸弱。

即使親眼目睹自個兒丫環受罰,孟清華想開口求情也力不從心,下月復的疼痛像是一道無聲的催命符,她感覺有什麼在流失,鼻翼間充滿腥濃的血腥味,痛得她無法發聲。

唇咬得血跡斑斑,如她涌出喉頭的鮮紅。

誰來救救她,她不想死……

眼眶蓄著淚,孟清華不甘心的水眸流露出想活下去的渴求,期盼著有人伸出援手,她不能死。

孩子……她的寶貝,讓孩子平安的誕生吧!她不再爭了,只要她的孩子有機會來到人世。

但是,沒人听見她的懇求,一次疼過一次的絞痛逐漸麻痹她的知覺,她的手腳已然痛到麻木。

「夫人,大少女乃女乃的情況瞧著不太樂觀,請讓林大夫快過府一瞧,婢妾在這兒求您了……」

……是巧姨娘

居然是她來求婆婆?

神智快要渙散的孟清華忽地眼神清亮,清楚地看著她一向最為疏遠、憎惡的美婦一臉焦慮地跪在崔氏面前。她是公爹的姨娘,自己與巧姨娘並不親近,甚至是多有蔑視,可是在生死垂危的一刻,為什麼是巧姨娘心急地為她求醫,而非向來寬和、對她呵護有加的婆婆為她擔心?

難道是她弄錯了什麼,婆婆對她的好是別有用心,而巧姨娘才是真心待她和善的?不然婆婆為何遲遲不肯吩咐鐘嬤嬤延請大夫,反而一再拖延,任她徘徊在生死關頭?

孟清華已經分不清誰是誰非,她只知道再不把月復中的孩兒生下,不僅孩子保不住,連她的命也將香消玉殞。

「急什麼,不是去請產婆了,听說你當年生明澤時也是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他,瞧瞧這會兒你哪有什麼不妥,一樣把咱們府里的二少爺養大成人。」

急得兩眼發紅的巧姨娘緊捉著崔氏大紅色繡牡丹描金月華裙裙擺,不肯放手。「那讓大少女乃女乃喝點參湯吊著……補氣,總要等大少爺回府,那是大少爺第一個孩子……」

崔氏眼底一閃冷意,彎身看似要扶起巧姨娘,卻袖子一扇,好似不慎地扇向巧姨娘臉上,巧姨娘忽地吃疼,跌坐在地,嬌女敕的瑩白雪腕便扭傷了。

巧姨娘的相護行為不但不能讓孟清華多得半刻生機,反被崔氏示意趕出產房,包括孟清華的幾名大丫環以及巧姨娘的丫環和服侍婆子一個不留。

「快!快去請大少爺回府,無論如何都要他立即回來,再不回來就要遲了!」

「是的,姨女乃女乃。」一名婆子得了巧姨娘的話,低垂著頭,應聲往府外疾走。

「紅櫻,你去找老爺,就說大少女乃女乃動了胎氣早產了,怕是會難產,要他知會孟家一聲……」

「奴婢知曉該怎麼說。」巧姨娘的丫環急匆匆的穿堂而去,隱沒在爬滿紫藤花開的影壁,行色急迫。

縱使巧姨娘急忙做了些安排,但仍敵不過人心的險惡,她派出去的人全都被擋在大門、二門出不去。

屋內的申吟聲似乎變輕了,很輕很輕……

痛到全身痙孿的孟清華有什麼不斷地流出,呼吸變得好輕好輕,人也慢慢地往上飄。

痛,彷佛消失了。

抬眼一望,瓖嵌雕海棠花梨花木妝台鎏金點翠銅鏡中,她看到好幾條人影晃動,有大嫂長、大嫂短,嘴甜地討要珠釵寶簪的小泵,丈夫的兩名妾室眉姨娘和珍姨娘,以及以帕子輕按眼角拭淚的婆婆。

可是,在那一張張宛若憂心忡忡的臉上,她看見上揚的嘴角,她們的眼中沒有淚,卻有著……滿意的笑?

莫非她們在等待著她的死亡?

水霧蒙朧了雙眼,孟清華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緊繃的四肢漸漸發軟,無力地垂落。

一口氣由發白的唇瓣中吐出,孟府二小姐、周府的大少女乃女乃從此再無呼吸,胸口已無起伏。

孟清華死了。

雖然不願相信自己已亡,但是孟清華一縷芳魂立于棗紅色紗帳旁,滿目傷痛的低視著月復部隆起,兩腿間依舊血流不止的自己,兩行後悔的淚緩緩流下,她透明的手撫向胎死月復中的親骨肉。那是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呀!

「死了嗎?」

有人這般問道,但孟清華已不關心了,她浸婬在深切的悲傷中,自己的一生竟是如此終結,然人死如燈滅,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她的兒,他甚至來不及來到這世間……

「好像沒氣了,我看她一動也不動了。」膽大的眉姨娘手指微顫地伸向孟清華鼻前一探。

崔氏一听媳婦歿了,淚水頓時由臉龐滑落。「報喪吧!我可憐的媳婦兒,竟是個無福的……」

無福嗎?

受不住巨大悲痛的孟清華不想再待在這兒,魂魄輕如煙霧地飄過嚶嚶低泣的婆婆和小泵,那一閃而過的瞬間,哭聲傳入耳中竟像在笑,可太過傷心的她卻未在意……

「不可能、不可能……華兒她怎麼會……不,是假的吧!姨娘你不要騙我!我出門前她明明還好好的,還有氣力與我爭執,因我不肯交出鋪子而大吵了一架……」那日午後周明寰回來得知消息後,語帶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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