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見不到周明寰幾回,到她們屋里一歇的次數屈指可數,少得她們都要懷疑自己不是個姨娘,而是一件玩不順手的玩意兒,偶爾想起才來看一看。
在房事上面,周明寰的性致並不高,說有兩名妾室,但他很少找上她們。
不過是有原因的,青樓出身的眉姨娘雖是花中魁首,容貌堪稱絕色,可為人自私貪利,慣以眼淚收服男人,若非她為了周明寰擋下飛來橫禍,絕美容顏因此有了損傷,他也不會為償這份人情替她贖身,收她為妾。
至于珍姨娘他更是連踫也不想踫,只是偶爾應付性的在她屋里坐了一會兒,喝了盞茶便起身走人,因為她是崔氏賞給周明寰的,名義上是妾室,實際上卻是眼線,專門探听他院里的大小事再回報崔氏。
所以當自身的丫頭、婆子在影壁暗處喋喋不休的議論時,眉姨娘和珍姨娘同樣坐立難安,伸直了脖子看向被重重樹影遮蔽的主院,心急地想知道大少爺和大少女乃女乃感情如何,對她們又做何打算,名門世家的大少女乃女乃能不能容人等等……
可她們的急切全都傳不進春意暖暖的正屋。
一回房,孟清華便坐在花廳的紅木八角雕海棠大桌前,听著丫頭說起嫁妝的安排,厚厚的嫁妝單子鋪開在桌面,紫檀木白玉八折屏風、半人高的薄胎窯瓷梅瓶、琥珀角燈夜光爵、玉枕瑪瑙翡翠盆景、金瓖玉漆盒……
琳瑯滿目的珍貴之物皆由四名陪嫁丫鬟二清點入庫,還有一疊地契和銀票壓在箱籠的最底部,除了親近人外,沒人知曉孟府嫁女兒給的私房夠她花上三輩子了。
而周明寰則拿著一本帳冊斜靠著身後的靠枕,一人在內室,听著妻子柔軟的輕嗓,有條不紊的安頓瑣事。
「大少女乃女乃,你要不要趁這時候見見眉姨娘和珍姨娘,她們遣了人來問安,想來見大少女乃女乃。」
正在說著鋪子該交給哪個陪房打理,孟清華忽被打斷,她美目瞅著直視她的之韻。
「我讓你進屋了嗎?」
之韻一怔,微帶一絲不服氣。「奴婢一向是服侍大少爺的,這屋子奴婢每日進進出出好幾回,沒听過不給進的。」
仗著入府早,又是大少爺身邊的人,之韻對甫入門的孟清華語氣多有不遜,自認為是府里的老人,春鶯院的事又是由她一手打理,大少女乃女乃只有听的分,沒得插手。
也就是欺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忘了自己是賣身為婢的下人,老是端著半個主子的架子,以為大少爺不管事,這院子就是她說了算,沒有人的實權比她大。
眉姨娘、珍姨娘算什麼,每個月的月銀還得從她手中領取,她皺一皺眉,她們連氣也不敢喘一聲,還好聲好氣地喊她「之韻姑娘」呢。
「斜月,掌嘴。」
掌……掌嘴?
還沒回過神,之韻已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被甩了好幾個巴掌。
「奴大欺主,以下犯上,罰鍘?三等丫頭,未經傳召不得入內,拖出去。」孟清華想給她機會,可惜之韻不自愛,同樣的錯誤一犯再犯,留不得。
「你……」之韻怒目橫視,妄想反抗。
「堵上嘴,丟進下等丫頭房,餓她三天只給清水,等她知道錯了再放她出來。」這丫頭該認清自己是誰。
「是。」
斜月一揚手,三大五粗的看門婆子先用破布堵住之韻的嘴巴,幾個力氣大的婦人分別抬手抬腳,連扯帶拉地將雙手直揮、兩腿亂踢的之韻拖走,見她不安分還踢了幾腳。
一捧一殺,之韻不貼心便眨,老實做事的蘭香仍是一等大丫鬟,依府里的規矩一位主子最多有四名一等丫鬟,因此孟清華又發話令碧水先降為二等丫頭,但仍領一等丫鬟月俸,由孟清華的私房支出。
「大少女乃女乃,那眉姨娘和珍姨娘見不見?」這些愛生事的女人,應該先給她們一頓教訓才是。
孟清華淺笑看了驚秋一眼。「不急,等三日回門後再說,她們玩不出麼蛾子,而且還得看咱們爺的面子,別一次鬧太大了。」
想跟她斗?她還怕她們玩不起。
新婚夜就想惡心她,她倒要看看眉姨娘的肚子怎麼掉下一塊肉來,這等拙劣的把戲也敢拿出來。
屋里,周明寰听著這一切,斂眸沉思。
第三章一動不如一靜(2)
三日回門。
平頂紅綢墜銀絲掐花宮燈大馬車,富貴團花牡丹絨氈掛在馬車外頭,紅艷圓滾的珊瑚珠子串成簾門,密實地遮掩外頭目光,四匹黑得發亮的高大駿馬並行,沙揚塵飛。
由周府到孟府花不到半日光景,馬兒停在朱漆大門外,孟清華在夫君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一身嶄新喜氣的正紅衣裳襯得她膚白勝雪,氣色甚佳。
孟清華一下了車便依偶在丈夫身側,由她臉上的紅潤和眼中盈盈笑意,看得出她過得很好,並未受到委屈,甚至新姑爺的疼寵讓她又美了幾分,增添了幾許初為人婦的嬌媚。
看到此情此景,孟府的老老少少滿意極了,以孟家長子孟觀為首,笑容滿面地迎入這對新人。
「看起來你嫁得不差,沒因見不著爹娘便瘦上一大圈。」看著疼愛的妹妹一臉羞澀模樣,老是在她面前吃癟的孟大少故意揶揄,取笑她女大不中留。
「你倒是吃肥了一大圈,妹妹不在家少了一雙搶食的筷子,你就拚命的吃,才三天便養得一身腦滿腸肥。」看到笑著拍拍她頭打趣的兄長,孟清華忍住欲涌而出的淚水,不讓人看出異狀。
她的激動壓在心里,不敢表露出來。
重生前,大哥一再勸她要以丈夫為主,不可局限于內宅的爭斗,全心全意用在夫君身上,丈夫好便是妻子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的一生好與壞全系在夫婿身上。
可是她不听,反而怪起大哥不疼她,認為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她的死活與他無關,他不幫她管束不听話的丈夫,反而勸她要有容人之量,不要再拿妾室的錯處出氣,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當時的她並不曉得夫婿對兩名妾室的態度是可有可無,毫不看重,為此還和大哥起沖突,盛怒之下做了傻事,一棒子把他打出周府,以致兄妹倆互有心結,再不往來。
「嘖!一嫁了人就瞎了眼,你哪只眼楮看見我有油肚子,妹妹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有了良人忘了兄,我這個礙眼的要蹲牆角畫圈圈了。」唉!真舍不得,他怎麼豬油蒙了心同意爹把她嫁了呢!留在府里多好,還能和他斗斗嘴。
「不用看也曉得你一身肥肉,自個兒沒聞到一張口滿嘴的油味嗎?肯定偷吃了不少油渣子。」孟清華下巴抬得高高的,做出不屑的神情蔑視兄長的貪嘴,有失名門公子體面。
「你這張嘴呀!誰能說得過你,好妹婿你有大義,為兄在此感謝你的舍身成仁。」孟觀豪氣萬千的往周明寰背上重重一拍。
義氣無價。
「不敢,大舅兄言重了,是明寰前世積德才能迎入明珠,光耀門楣。」原本面帶訝色看著妻子與兄長拌嘴的周明寰一被點名,立刻接話,話說得深得人心,一下子就博得孟府上下的喜愛。
「明珠?你確定,不是瓦礫堆中的臭石頭?」調侃完自家妹子,孟觀豪爽地仰頭大笑。
「哥,你再笑話妹妹,待會妹妹向娘親告狀。」她是臭石頭,那他算什麼。
「哎!不說不說,你就會拿娘壓我。」孟觀撇嘴。
「倆嘀嘀咕碧說什麼,從小鬧到大還沒完呀!泵爺都上門了,還堵著門干什麼?」孟夫人也來到前頭,對著兒女們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