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還惱羞成怒了,說說你的媳婦兒還不成,真是有了媳婦忘了舅,見色忘舅,枉費我一心一意地拉拔你……」這小子是中了媳婦毒,沒救了,病入沉痾。
「小舅,說重點。」周明寰臉一沉,顯得不悅。
他不讓人繞著妻子的話題打轉,男人做事不要扯上女人,男人要有男人的擔當,得肩負重擔。
一見他疾言厲色,夏平禹也不好再打趣外甥,收起嘻笑嘴臉。「先不論親疏遠近,孟觀絕對是第一人選,他有足夠的鐵礦讓你打下崔氏娘家,你的獨門鑄造術足以傲視群雄。」
「不怕沒名家賞識,就怕你打不出買家要的數量,量少的訂單尚能應付,若是一多你也吃不下來,因為你欠缺最重要的鐵,無鐵如何鑄成刀劍,打把柴刀還差不多。」
夏平禹一一分析,凡事有利有弊,先解決迫在眉睫的事,再想其他。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糾結裹足不前呢。
他娶孟府千金的用意本就是為了孟府的鐵礦,君子坦蕩蕩,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孟觀非等閑之輩,豈會不知他的難處,肯定早就看穿他們的有所求。
「小舅,你不曉得其中的利害關系,若是找上大舅兄,怕是會和皇家牽扯不清。」這才是他猶豫不決的原因。
事關九龍奪位,輕忽不得,一不小心會九族全滅。
「皇家?」夏平禹正色,面露凝重。
涉及九皇子一事,周明寰閉口不談,知道的人多了並無益處。「岩叔,我們暗中奪回來的鋪子有幾間?」
圖紙上的點和線是崔氏娘家霸佔的周府產業,以朱砂輕點的記號是已奪回的鋪子和莊圜,但為數不多,僅僅是原有的五分之一,大部分仍掌控在崔氏手里。
得寸進尺的崔信良、崔東岳父子倆,甚至在鋪子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少掌櫃和管事都姓崔,又有一堆不知哪來的崔家親戚大剌剌地佔據位子,擠掉原來肯干、老實的伙。
雖然還未見到損益,但再任其胡搞瞎搞下去,周府的產業遲早被這些中飽私囊的吸血水蛭敗光,周明寰奪回來也是一具空殼子。
「三間莊子、五間鋪子,祈華山下的良田五十頃,旱田二十頃,不過……」不到四十的中年壯漢已見老態,滿臉刻劃風霜的魏岩話到一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還有比崔氏堂而皇之取走他娘留下的首飾和布料更可笑更難以啟齒的事嗎?
崔氏厚顏無恥、人神共憤,她以代為保管為由開箱私取他娘的遺物,見著喜愛的便留下自用,余下拆解了珠石寶玉,將金釵、銀簪重融,重新打造新的珠釵。
包可恨的是她還將不中意的珠寶轉送他人,有時是娘家親友,有時是往來密切的各家夫人小姐,更甚者拿去打賞下人、婆子,用他娘的遺物收買人心。
偏寵繼室的爹不懂女人家的東西,有了新人哪還記得舊人之物,崔氏戴著前頭夫人生前最喜歡的赤金瓖紅藍寶石的芙蓉雙股釵在他面前晃,他居然還問在哪間珠寶鋪子打的新品,她戴著真好看,襯托出她的雍容華貴。
欲令智昏,一點也沒說錯,難怪祖母要憂心忡忡,擔心兒子被女人牽著鼻頭走,迷得暈頭轉向。
「我們在東市的十間鋪子轉入崔氏名下,華陰縣存放鐵料的砂場主人成了崔信良,還有夫人那一百畝的陪嫁田地……」說到這里,魏岩語氣略帶哽咽,還有幾分羞愧。
「說。」周明寰的臉色冷若寒霜。
身為周府的大總管,魏岩難辭其責。「繼夫人將它送給外甥女白雨霏當陪嫁,不日前已辦了過戶。」
崔氏的大姐生有一女,年方十七,名為白雨霏,甚為寵愛,女兒開口要什麼就給什麼,雖自家也是地方的富戶,可是貪小利的她仍常向妹妹伸手。
有道是有好處大家一起分,反正周府的錢要多少有多少,不要白不要嘛。
就因為崔氏及崔氏娘家的貪得無厭,周明寰才痛恨至極的想將之連根拔掉,周家先祖留下的祖產及生母遺產絕不能落于外人手,無論如何也要拿回來,絕不讓貪婪好財的豺狼毀了祖宗基業、辱了他母親。
「什麼,崔氏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連我大姐的陪嫁田地也敢貪,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嗎?!」那個膽比豬肥的惡毒女人當真什麼事也做得出來,老天不收她都太沒天良了。
崔氏做過的缺德事太多了,不差這一件,真要氣也氣飽了!周明寰手心握緊,掐斷一根翠竹雕三仙拜壽的狼毫,神情倒無太大變化,崔氏所做之事他一點也不意外。
倒是氣盛的夏平禹橫眉豎目,一掌拍向厚實的黑檀木雕麒麟送子桌案,把桌子拍出一道裂痕,拍紅了手掌又出不了氣,一整個憋屈,一張臉漲紅成了關老爺。
「別生氣,喝茶。」一杯消暑退火的涼茶適時一遞,周明澤安撫著怒不可遏的夏平禹。
接過茶盅一飲,他訝異地看了一眼,哂咂嘴。「嗯!這茶不錯,有蒲桃、齊柿、黃梨、朱橘……咦!還有西極石蜜,茶湯之沬脖如霜華,飲之潤喉且養生……」
一句話,好茶。
茱萸生芳樹顛,鯉魚出洛水泉。
白鹽出河東,美鼓出魯淵。
姜桂茶荈出色蜀,椒橘木蘭出高山。
寥蘇出溝渠,精稗出中田。
此乃孫楚《歌》對茶所下的注解。
「這是嫂子命丫頭送來的,叫‘十果茶’,里頭有十種曬干的果脯混著春茶熬煮三個時辰,而後在陰涼處放涼,就喝它的涼味和果香,不甜不膩,口齒留香。」說是茶,倒不如說是果子湯,十味果香尤勝茶香,生津止渴。
「嘖!明寰小子,你這媳婦兒不錯,你是娶對了,好福氣,怕你累著了還送來養生茶,讓人這股燥氣全消了。」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他家的母老虎只會揪著他耳朵大罵。
忽聞河東一聲吼,門前行人抖三抖,指的就是他家婆娘,年紀不大卻已有河東獅吼的架勢,掄起 面棍還能打得他滿頭包。
一個拐子撞過來,周明寰面露不悅的一閃。「你是來談正事的還是來串門子,出了後門往東走是集市,三姑六婆比舌長,你可以去插一腳,定能掄冠。」
「好好好,你疼媳婦,我不提你心窩總成了吧!崔氏這一窩蛇鼠這些年來的作為越來越娼狂,真該壓一壓了,好想一把火……」全燒了,一干二淨,麻煩全消。
哼聲一重。「你燒的是周府的財產。」
崔家的人死不足惜,早該受報應了,但不能把周府的也賠上,損人不利己,得不想償失。
夏平禹模著後腦杓干笑。「也是,周家人是無辜的,說到這個,你這個弟弟我看得順眼,要不要我帶上幾年磨練一番,養個出息?」
周府有周明溪,庶出子難有出頭的一天。
「不勞小舅費心,他還能幫上我一點忙。」說是磨練,怕是吃苦。他不忍心庶弟為生計四處奔波,跟在他身邊好歹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們兄弟感情好我就不多話了,但是鐵料的事你得好好想一想,富貴險中求,總得搏一搏,那些閑著抽水煙的師傅老追著我問何時要開工。」
他不過是代管的,跑跑龍套,有時吆喝幾聲喝酒去,哪曉得其中的曲曲折折,風箱一抽他還不知道該放多少柴火呢!
周明寰手指一動,暗暗盤算。「銀兩照給,多耐個幾日,明澤,萬家莊的老爺子訂了幾把大刀?」
翻了翻帳冊,周明澤有些手忙腳亂。「我記得……三百七十二把,長兩尺三寸,刀背厚二寸,刀身由厚至薄,刀末成彎弓狀,要未開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