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捧著一床明黃的絲被走進來,迭在床榻原有的那床絲被上,一邊回頭笑著對趙晚余說︰「君侯的侍妾從來沒能在寢殿過夜的,晚余姑娘是唯一一個,這可是非常特別的事喔!」
原來駱雪說從來都是一個人睡是真的。他明明有那麼多女人,為什麼還要一個人孤單入睡?
「有什麼特別的,你們想太多了,他把我留在這里只是為了就近監視而已。」
她的神情刻意漠然,心頭卻隱隱悸動不安。
「君候並沒有命令我們監視你,只吩咐我們不要吵醒你,讓你睡到自然醒來。」小璃無辜地說。
趙晚余暗暗有些羞愧,因為他是駱雪,所以她才揣測他的動機不良嗎?
「君侯總算懂得把女人當成女人來寵了。」
無月笑盈盈地說,彷佛嗅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開心不已。
「這話奇怪,什麼叫把女人當成女人來寵?」小璃笑著問無月。
「男人要是真心喜歡一個女人,就會舍不得讓她離開身邊一步,君侯現在對晚余姑娘不就是這樣嗎?」無月喜孜孜地笑說。
「所以說,君侯終于對女人動心了!」小璃兩眼閃著興奮的光芒。
「肯定是動心又動情了。」無月一徑地點著頭。
「我也這麼覺得,君侯對殷倩玉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今早吩咐我要好好服侍晚余姑娘的語氣好溫柔,我從來都沒听君侯這樣說話過。」小璃愈說愈起勁。
「我就說呀!」無月介面說道︰「君侯親自拿活血散瘀的藥丸叫我給晚余姑娘送去時,我就覺得奇怪了,我服侍君侯十二年,就沒見君侯這樣關心過一個人。」
「而且昨天晚上……」
小璃悄悄附在無月耳旁低語了幾句,然後兩個人邊說邊笑,神態喜悅得像在討論著什麼值得慶賀的大事。
趙晚余被無月和小璃的對話嚇得目瞪口呆,當她隱隱約約听見「君侯夫人」四個字時,心頭怦怦急跳,思緒一片混沌。
不對,不是像她們說的那樣,她們全都誤會了,駱雪怎麼可能對她動心動情?她和駱雪之間是沒有感情也不可能有感情的!
***
德泰忽然面表情地走了進來,手里捧著一碗沉沉的湯藥,默默地放到趙晚余的面前。
無月和小璃一看見那碗湯藥,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般既驚訝又失望。
「這是什麼?」
趙晚余露出戒備的神色,疑惑地看著那碗湯藥。
「這是避孕湯藥,必須連服七日,每日兩回。」德泰平靜地說。
避孕湯藥!趙晚余怔呆了半響。她竟然完全沒有想到和駱雪激情纏綿有可能會懷孕這件事。
她盯著湯藥沉默半響,她應該毫不遲疑地一口喝下去才是,為什麼雙手卻沉重得抬不起來?她不可能想要生駱雪的孩子,不可能……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還是君侯的意思?」
不知為何,她就是想要弄清楚這一點。
德泰沒有回答,望著她的眼神微有無奈。
趙晚余的心口沉沉地往下墜。
喝下避孕湯藥對她是好事,她為什麼要有失落感?
她又不愛駱雪,怎麼能生他的孩子?
喝下湯藥便能杜絕了懷孕的可能,她應該要感到輕松愉快才對,可是心底為什麼偏偏有種難受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氣,捧起湯藥大口大口地喝完,然後重重地放下碗,冷冷地說道︰「你們這下知道君侯根本沒有對我動心了吧!」
無月和小璃默默地對視一眼,失望地低低嘆息。
「我能出去走走嗎?」
她霍地站起身,不等他們回答,徑自快步地走出了寢殿。
她怎麼會忘記他是一個殘酷無情的男人?這就是駱雪會做的事,不是嗎?她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盡避他是這麼的冷酷,也是最踫不得的危險,但是此時此刻卻也是她的救命浮木。
為了父親,她只能依靠他,就算他會將她帶入地獄,她也別無選擇。
十日。
只要十日。
十日之後,她將與他再無瓜葛了。
第6章(1)
駱雪回到寢殿後,發現趙晚余不在,正要找德泰來詢問時,德泰就已經默默地來到他身後,低著頭說道——
「君侯,趙姑娘去了「瀛洲榭」,老奴讓無月和小璃跟在她身邊了。」
「嗯。」
他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君侯不先更衣嗎?」
德泰微愕,隨即跟上去。
「不用。」
他大步走出寢殿,往「瀛洲榭」的方向行去。
「瀛洲榭」就蓋在人工開鑿的湖面上,是五鳳府里最美的地方。
駱雪走近「瀛洲榭」時,遠遠看見趙晚余倚欄而坐,遙望著湖面上嬉戲的飛禽和水鳥,不知道小璃跟她說了什麼,她的唇角浮起一絲哀涼的笑意。
他眼神一銳,回頭問德泰。「今天有什麼事嗎?」
「沒有。」德泰搖頭。
「當真沒有?」他微微眯眸。
「趙姑娘起得很晚,沐浴之後便吃了點東西,接著老奴端了避孕湯藥給她,她也服下了。」
德泰低聲說著,臉色平靜無波。
駱雪沉默片刻,淡淡地問︰「她沒說什麼?」
「她問,讓她服避孕湯藥是老奴的意思還是君侯的意思。」
駱雪瞥他一眼。「你怎麼說?」
「老奴什麼都沒說,趙姑娘倒是說了一句︰‘你們這下知道君侯根本沒有對我動心了吧。’」德泰慢慢說道。
駱雪怔愕住,若有所思地望著趙晚余。
「你回去,不必侍候了。」他往「瀛洲榭」緩步走過去。
「是。」德泰躬身退開。
***
駱雪緩緩踏上石階,默默凝視著無望湖光山色、碧波粼粼、倚欄而坐的趙晚余,听見她若有似無的嘆息聲。
「好奢華的美景。」
趙晚余看著湖岸兩旁遍布著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鳳凰石雕,不禁低聲感嘆著。
「現在還不算美,到了冬天下雪時那才叫美呢!」小璃笑吟吟地說。
「冬天……」她淡淡一笑。「那時我便不會在這里了。」
駱雪聞言,微微蹙眉。
「不在這里?」無月敏感地探問︰「晚余姑娘要去哪里?」
趙晚余無奈地嘆息。她也不知道會去哪里?
倘若駱雪真的肯放了父親,她便與爹娘隱姓埋名,住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地方去。
駱雪沒有等到她的回答,正準備出聲說話時,忽然听見不遠處的湖岸邊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語聲,閑聊的聲音似乎吸引了趙晚余的注意力。
她好奇地看過去,只見三、四個光艷奪目的女子圍在岸旁逗著藏在水草間的烏龜,仿佛一群宛轉嬌啼、眩人耳目的彩鳥。
「她們是誰?」趙晚余淡漠地問道。
「君侯的侍妾們。」小璃回答。
「都是一群可憐沒有人愛的女人。」
趙晚余怔然望著那群女子,微微嘆息。
駱雪怔住,目光深沉地盯住她。
***
小璃悄悄看了趙晚余一眼,有些擔心地問︰「姑娘,從剛才你就一直不停嘆氣,是不是心情不好?」
趙晚余搖了搖頭。她不是心情不好,而是覺得可悲。為了那些侍妾的命運,也為了自己的命運。
「姑娘已經坐得夠久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無月輕聲詢問。
「我想再多坐一會兒。」趙晚余靜靜望著那一群如彩鳥般的侍妾。
「我怕君侯回來找不到姑娘。」無月加重了一句。
趙晚余苦澀地一笑,緩緩站起身,回過頭時,看見駱雪不知何時已站在她們身後,她有些微驚,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她剛才說的話都收進耳里了?
「君侯。」無月和小璃恭聲喊。
「你在這里看鷓鴣跟烏龜打架嗎?」駱雪若無其事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