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鄔淺淺低下頭,捏了下自己腰下的圍兜,羞澀的躲進去了。
這人真不打算走,等茶喝嗎?
「你要是沒事可以走了,小冽我會送他回去。」
她這是要攆他?他很惹人厭?
難道他長相令人不喜?不會啊,瞧冽哥兒的模樣也知道有血緣干系的他長得不會太差,可她對冽哥兒有說有笑的,卻擺臉色給他看?
「孩子那麼小,這種天氣穿那麼單薄,怎好帶出門?」
雖然說是別人家的孩子她管不著,也沒資格管,可就是忍不住要說他,男人就是粗心。
「他非要跟我出門。」語含無奈。
他只帶過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個蘿卜一個坑,可這幼弟,穿衣吃飯這些瑣事都還要人照料,自己禁得起餓,他不成,自己幾天不洗澡都無所謂,他不成,這就要扯到煮食這事,戰冽這小子居然說他煮的飯豬也不願意吃……也沒到那種地步好不好?就只是焦了點、黑了點,有點難以下咽而已,你愛吃不吃!戰冽也不想想日前餓到哭的慘狀,真是標準的好了傷疤忘了痛。
但是,流放路上他已經折了兩個庶弟,要是再讓冽哥兒死在這荒蠻之地,他拿什麼臉回去面對娘?
包令他頭痛的是朝廷撥的十二畝地,要歲納六石,即便給了種籽和農具,他和其它流放戶也只能干瞪眼。
下地干活的農事他們是一竅不通。
看見他們巴望的眼神,看著那些連鋤頭都拿不動的文官,這令他挫折,他必須替眾人找出一條生路來。
按朝廷規定,流人到地頭有三種勞役可以選——為奴、當差、種地,每日供其維持生活的口糧銀子。
為奴,因他的舊身分之故,無人敢要他;當差,這里沒有驛站、官莊、圍場可以從事雜役,再因為他攜有眷屬,按規定給了地。
「你要帶他出門就要給他穿暖,要是病了,有個頭疼腦熱,還不是苦了你自己?」這種事還要人教,家長是那麼好當的嗎?鄔深深哼笑。
戰止瞧著她突然橫眼過來,不過是屯子里的村姑,她卻像娘親似的念叨他照顧孩子不力。
會嗎?屯子里到處不是滾得像泥巴堆里撈出來的孩子?
鄔深深怎麼看他也不是那種受教的表情,懶得再理他。他不要以為她愛嘮叨,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弟弟和村子里從小在泥地滾大的小子能比嗎?
徑自去拿了刀料理那半只鹿肉,出來時隨手把一只杯子塞進他手里,「趁熱喝,喝完要沒事可以走人了。」
別說她不懂待客之道。
戰止不吭聲的直瞅著她,心里在打著還未成型的主意,手里被塞了杯子也沒感覺。
「這是要做什麼?」戰止覷著她把鹿肉切成許多大塊,分成幾堆。
「這麼些肉一時也吃不完,可以腌了曬過,做成臘肉,方便保存,另外那些,給鄰居當謝禮。」鄰里家里有點什麼,互相饋贈在這里是很常有的事。
「臘肉?原來也可以這麼做,你會?」他有記憶以來吃的都是鮮肉,在他的印象里只有窮苦人家才會把肉腌來吃。
「你家里不也有半只??」他不會連腌肉也不會吧?
「自己留了一點,其它送人了。」
他有一身武藝,打野味這事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吃完再去獵就是了。
「你不會以為大雪寒冬的還能上山去吧?」
「難道不是?」
「等你能熬過這里的大雪季就知道了。」真是呆子,她可不是危言聳听,這里的冬天彷佛所有的生命都停止活動,到處是一片冰凍、寒冷和死寂,然而到了夏天又是另外一片風景。
鄔深深把鹽拿出來,「不想死得莫名其妙就跟我學著點。」
她看起來是有所本,而不是無端的恐嚇他,歷朝統治者選擇流放的標準就是偏遠和艱苦,皇上讓他們來可不是來享福的。
「我知道了。」戰止的目光盯緊了她每個動作。
院子里一畦畦菜地上什麼都有,綠油油的蔬菜株株精神得很,至于她狩獵的技術,他見識過了。
「打獵、菜地,就連肢解獵物的技術都難不倒你。」
「想活下去,就得什麼都會。」她說得很冷酷,卻也實在得叫人無法反駁。「就拿種菜來說,土地不會辜負人,你種什麼它就長什麼回報你。」
「說起來巧,我有十二畝地。」
她瞄他一眼,「你那些地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他舌忝了下唇,「我不懂田里的活兒。」
不能下田的男人在這里哪能叫男人?她正想反唇相稽,但是輾轉喉間吞咽下去。「明年開春了趁早整地吧!」
「我听說你家的幾畝地最早是你在種的。」而且年年收獲豐盛,據他所知,上好的麥田一季最多六十到六十三石產量,她的四畝地卻有高達三百多石的產量,屯子里有多少種了一輩子田的泥腿子比不上她。
他眼中的情緒掩飾得很深,深到她什麼都看不出來。「既然你打听得到這件事,那也該知道如今我家一畝地也沒有了。」
「因為你把田佃給別人了。」
她冷笑。
她眼中無聲叫囂的不知道是什麼,戰止沒抓住。
「不如這樣,我們做個協議,姑娘家中似乎缺乏勞力,姑娘也見識過在下有一把好力氣,任何時候只要姑娘用得到在下,什麼事我都可以忙。」
不會的事情何必裝會,他不考慮自己卻得為跟著他的許多人設想。
「條件呢?我對公子有什麼用處?」天下不會有白白掉下來的大餅,他究竟有什麼企圖或者覬覦什麼?
她不過就一個平凡的村姑,沒有家財萬貫,沒有驚天美貌,他為什麼不去找別人卻找上她?
「教會我和其它人如何讓那些農地長出糧食來。」
「就這樣?」
「就這樣。」
她又質疑自己了?這是第幾度了?和她交手以來,她對自己就有諸多懷疑,鄉下人不是最純樸不過?她對于人的戒心顛覆了自己對村人的認知了。
第三章好用的長工(1)
「也就是說,我說什麼你听什麼?」
「可以,這段時日只要姑娘供給我和弟弟的口糧就可以了。」
鄔深深沉吟半晌。
兩頓飯換一個半的勞力,沒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了。
但是她很遲疑,她遲疑的是人性險惡,名義、血緣上是一家人的人都能為了幾畝薄田翻臉不認人,人性有什麼好期待的?
這些是她那便宜老爹老家幾個極品親戚給的深刻教訓。
當初鄔淮一翹辮子,家中一片愁雲慘霧,她這身體的原主幾度去求祖父母施以援手,沒想到祖父母卻以年紀老邁,自顧不暇,把她用竹掃帚打了出來。
叔父更加惡劣,他惡言說兄弟早就分家,他沒道理養一家子的寡婦孤兒,要他們自掃門前雪,嬸母冷眼看著,譏諷肖氏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還有賣兒賣女一條路可以走。
她穿越來後,從肖氏的口中得知,即使兄弟分家,鄔淮依舊孝敬父母,打了野味一定往父母家里先送,有了收入,年節也不曾少過父母那豐厚的年禮,至于兄弟分家,是父母偏疼小弟,不想隨大兒子住,還借口小兒子要和他們一起住昂擔大,讓鄔淮夫婦什麼沒有的淨身出戶。
鄔淮毫無怨言,胼手胝足地給自己和家人蓋了間屋子。
然而人心敗壞是沒有盡頭的,叔父帶了村長揚言要接收鄔家財產,她破罐子摔破,據理力爭,堅持壯哥兒就算只剩下一口氣還是家中男丁,誰也不能讓他們家沒有屋瓦遮頂。
因為鬧得太不可開交,這件事被擋了下來,但是才又短短兩年,她還是沒能護住那四畝上好的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