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貴妃 第11頁

冬天又下起雨,還真有點冷,唐嬤嬤連忙給康明杓穿上小襖,是件湖綠水的青山襖,上面有喜鵲圖案,十分討喜。

她在案頭前,拿起筆寫下剛剛學會的李白詩句。

前生都在醫院度日,沒怎麼去學校,今生又是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她其實會的詩句不太多,反正宮中歲月長,慢慢學吧。

唐嬤嬤端了一杯剛煮的養生茶,說養生茶,其實講白了就是調經,妃嬪要記錄小日子的,但因為她始終營養不良,日子也不固定,太醫院知道了,當然就開始調了起來。

中醫博大精深,不過喝了兩個多月,她手冷腳冷的毛病已經沒了。

看著宣紙上的字,詩是好詩,但字真的太丑了,感覺對不起李白。

「康婕妤。」永雋匆匆進入,「皇上來了。」

康明杓連忙繞過案頭去迎接。

初次承寵後這一個多月來,賀齊宣大概兩三天過來星闌宮一次,第一天沒說什麼話,第二次開始有了一點點交談,問她白天都在做什麼,她說花園逛逛,然後看點閑書。

賀齊宣居然就笑了,問她看什麼閑書,她不太好意思,後來還是磨磨蹭蹭,說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知道皇上心情好,康明杓也就不那樣緊張了。

後來有次她頭痛,醫女用手沾了藥油替她松松頭頸,真是舒服,她便跟醫女學了一套松頭頸的手法,練得熟了,等賀齊宣來時便給他按按,他挺高興的,問她怎麼想到要學這個,她說因為醫女給自己按了,整個人感覺好輕松,所以也想給皇上按按——康明杓只是實話實說,賀齊宣卻無比詫異。

如果是皇後或者淑妃,那一定是有求于他,可是他這個小小年紀的婕妤,只說因為自己喜歡,所以也想分享給他。

賀齊宣曾經很喜歡莊家表妹,但知道莊家表妹嫁給她只是因為莊家的富貴,他慢慢就收起了想法,很多年過去了,跟表妹就當帝後,日子也還過得去。

可是現在,他對這個婕妤又動了心思,他在星闌宮總是很輕松,不用擔心會嚇到她,不用擔心她做什麼都是有所求。

他的心思康明杓當然都不知道,對她來說,皇帝勵精圖治,又曾經遠征南蠻成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當然,她也愛美男,可是她懂皇上的感覺——前世她總是生病,要開氣切才能呼吸,開了氣切就不得不裝鼻胃管,她很瘦,頭發稀少,醫生跟護士都很好,可是她偶爾在醫院走廊散步,總會遇到別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總是很難過,很自卑,她不懂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她什麼壞事都沒做,她只是很想好好活下去……她不懂,為什麼要用容貌來評斷一個人……

賀齊宣已經走到庭院的一半。

康明杓快步往前,屈膝,「臣妾參見皇上。」

賀齊宣牽起她的手,把她納入自己的傘下,「不用多禮。」

兩人並肩而行——王貴跟唐嬤嬤互看一眼,康婕妤少一根筋,不知道跟皇上並肩是多大的榮耀,即使皇後也只有在典禮舉行時有這榮幸,平常可得落後皇上半步,以表示尊敬。

入了花廳,安平連忙煮水預備沖泡。

外面寒雨落下,屋里卻縈繞著茶香。

賀齊宣突然看到案頭有東西,紙筆都還沒收,「寫些什麼?」

康明杓急了,「別看。」

賀齊宣半笑半怒,「怎麼,後宮什麼東西朕不能看。」

走到案頭,就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字跡。

她覺得尷尬,「都說別看了。」把那張紙拿起來,揉成一團扔進紙簍里。

「你爹是秀才,怎麼沒教你好好寫字?」

「家里經濟狀況不好,紙筆都要錢,祖母又重男輕女,怎麼可能讓臣妾學寫字。」想想又補上,「都是自己偷學的。」

賀齊宣道︰「過來,朕教你。」

康明杓走到他身邊,拿起筆,賀齊宣環著她,從身後握住她的手,「字得從基礎練,永字八法,點,橫,豎,勾,仰橫,撇,斜撇,捺。這永字只要寫得好看,寫其他的字就不會丑。」

賀齊宣的手很大,身子又高,康明杓覺得自己根本被他包著寫字。

但在微冷的天,後面有個人,感覺居然不壞。

來到這里二十年了,對她好的只有母親木氏,但木氏受不了婆婆汪氏跟丈夫康光宗天天打罵,跟鄰居男人跑了。

一個跟人跑了的媳婦,一個跟媳婦長得很像的孫女,汪氏把所有怒氣都發泄在小明杓身上,她從六歲起就得洗全家的衣服,還得負責去撿柴火,顧爐子,晚上吃剩的東西就是她隔天的早飯,午飯這種東西從來不曾存在。

當然,她的弟弟康明魁有,但汪氏說她又不是男孩子,憑什麼吃這麼多。

然後看康家今天剩了什麼,那些就是她的晚飯。

晚上吃白天的剩飯,早上吃昨晚的剩飯。

親爹康光宗大部分對她還行,前提是不能喝酒,一旦喝酒,就會把她打得皮開肉綻,康明杓總是一邊挨打一邊想,你就是這樣打娘,娘才會受不了跟人跑的。

只有打女人的時候才顯得威風的男人,真的很沒用。

入宮很多人都是哭哭啼啼,只有她覺得是解月兌。

康家不是家,只是個地獄。

洗菜雖然冬冷夏熱,但賴姑姑對她們不錯,還交到黃招弟跟許春花這樣的好朋友……現在加上賀齊宣,這個世界上對她好的人有四個啦。

「在高興什麼?」

「覺得……皇上對臣妾真好,明明事情這麼多,還花時間教臣妾寫字……」

賀齊宣卻是沒說話。

康明杓轉過頭,「臣妾是不是說錯話啦?皇上別生氣,臣妾不是故意的……」

「沒事。」賀齊宣怎麼能說自己其實在開心,他是堂堂天子,必須喜怒不形于色,但對于她這樣容易被討好,他好像回到十幾歲的時候,因為一點點小事情就覺得高興,「既然知道朕對你好,就多寫幾個永字。」

點,橫,豎,勾,仰橫,撇,斜撇,捺……

一個又一個永字。

有人這樣握著她的手寫,寫得不好看也不行。

賀齊宣的手很大,上面除了火傷,還有長長的刀疤。

康明杓心想,征戰南蠻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她記得他的兩邊大腿外側也都有深淺不一的刀傷,上天大概是知道他這樣勇敢,不想讓他太完美,才起了那一場火。

她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可怕,這個月看了十來次更覺得沒什麼了,反而天天听唐嬤嬤說皇上是多麼英明神武,百姓過得有多好,一般人都吃得起肉了,听著听著就覺得賀齊宣的臉好看了起來。

好的皮相是一時的,好的靈魂才是永遠的。

康明杓轉過頭想說什麼,沒想到賀齊宣剛好也想貼近她耳朵講話,就這樣親上了賀齊宣的嘴唇。

兩人都沒動。

賀齊宣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腦袋,親吻了起來。

康明杓覺得安心了——她始終不能理解賀齊宣對自己的喜歡到哪里,但是讓一向有自制力的賀齊宣這樣白日動情,那麼她在後宮應該可以過得下去吧。

她對賀齊宣是尊敬,尊敬他是一個好皇帝,但沒有男女之情,正確來說,是認命跟不排斥。

她並不希望自己喜歡他,皇帝的女人即使再少,那也是皇帝,不能跟他吵架,不能跟他嘔氣,還得對他的正妻卑躬屈膝。

喜歡上天子,那是要吃苦的。

康明杓迎來第一個入宮後的新年。

真的很有新年氣氛,十一月時,尚衣監就送來十七件冬天的宮服跟十七雙鞋子,從小年夜到元宵,天天都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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