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這麼容易,接下來得育苗、犁田、插種、搭篷架,要做的事還多著呢。」凌馥雙也不藏私,朗聲回道。
「小姐為何要給山藥沾草木灰?」
「這是預防山藥的切口腐爛,不過還不夠,得讓陽光再曝曬個七天左右,讓切開的傷口愈合,才能進行育苗。」
這一頭凌馥雙和張叔忙和著,宅子里也不輕松。
在張嬸的領導下,洗梅、搓梅、裝甕,還得替剛買回來的雞鴨架籬芭,免得它們到處亂跑。
這天的晚餐,張嬸沒時間張羅飯菜,是凌湘親自下的廚,她的廚藝不好,但飯煮得不錯。
看著滿滿一大鍋的飯,張嬸不禁笑道︰「這是喂豬吶。」
許是體力活做太多,大伙兒都餓得緊,連凌湘也多添了半碗飯,就這樣,甭說桌上的菜,就是鍋里的飯,也挖得干干淨淨。
棒天,滿宅子的人全動員起來,張叔帶著小姐列的采買單子,借了馬車進城,訂兩百根U形銅管,當然一開始他哪知道什麼叫做U形,是小姐畫圖給他看,告訴他名稱,他才曉得的,他又買了糖、農具和約三十個大篩子、大鍋、糧食、香料、大小甕回來。
三十文一個早上,凌馥雙雇回十來個身強體健的佃農上山挖筍。
張嬸則領著紙兒、筆兒把昨兒個摘洗、搓揉過鹽巴的梅子從甕里倒出來,剖出籽兒。
因為小姐說了,今年不做紫蘇梅,要做紫蘇梅醬,听說這東西沾著山藥吃,養顏美容又可以延年益壽。
小姐的山藥還沒種下呢,紙兒昨兒個夜里已經夢見家里的倉庫被山藥堆得滿坑滿谷。
凌馥雙上山得早,辰時未過,已經領著人把筍子帶回來,還跟佃農們約定好,接連幾天都過來幫忙。
佃農們嘴巴應下,心里卻覺得懷疑,挖這麼多筍吃得完嗎?白放著不是可惜了?但付錢的是大爺,小泵娘怎麼說,他們照做就是。
緊接著在凌馥雙的帶領下,張嬸、紙兒、筆兒跟著剖筍、煮筍、晾筍,一家子忙得起勁,連凌湘也卷起袖子喂雞鴨、撿蛋、做飯菜,幫著分擔。
午時剛過,張叔就回來了,有他帶回的大篩子,張嬸連忙把煮透的筍子給擺進篩子里,放在前院晾曬。
張叔匆匆吞了幾口飯,就跑到林里砍竹子,搬回家里搭架子,再把筍干一篩篩往架子上擺。
瞧著滿院子的筍干,凌馥雙滿意極了。
好不容易可以稍作休息,一伙人坐在屋前的台階上,吃著娘親煮的綠豆湯,听娘親算帳,把這兩天花的銀子一一列報。
凌馥雙道︰「張叔、張嬸把該買的東西都買齊了,接下來要用銀子的地方不多。」
娘把為數不多的飾品都讓張叔帶進城里給死當了,加上紙兒、筆兒和張嬸供獻的,也就七、八十兩。
雖然換得的銀兩不多,但是這一當,當掉的不只是娘對父親的念想,也當掉了娘對程家的最後一點想望。
這樣很好,只要娘不把期待放在程仲儒身上,誰曉得不會踫到更好的男人?
在這個年代,女人再嫁或許有那麼點驚世駭俗,可是在凌馥雙心里,叫做天經地義。
人一生短短數十年,面子永遠比不上里子,人唯有讓自己過得舒服,才會想要成就別人的幸福,人之所以會嫉妒、陷害別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自己過得不爽,當然希望天地與自己同滅。
「小姐,腌完筍子和梅醬後,咱們要做什麼?」筆兒問。
「多著呢,那片山藥田得守好,雞鴨得養得肥胖,這幾天有空,張叔會帶咱們上山采藥草,捕魚抓蝦……」
「怎麼听起來全是搞吃的呀?」筆兒問。
「健康是財富的本錢,身子不好,怎麼賺錢?」凌馥雙笑著掐了掐筆兒帶著嬰兒肥的臉頰。
「可也不能總弄吃的,小姐不是說要掙銀子嗎?夫人剛剛算了,咱們這兩天花掉不少錢。」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這些天先把山藥給種了,再來想下一步,何況張叔采了藥草,可以拿到藥鋪子去賣,那不也是掙錢?」
凌湘柔聲道︰「別心急,娘可以做點繡活出去賣,娘的繡工可不差。」
餅去老爺不讓做,說她賣繡活兒會讓程家沒臉,嘲笑他連個外室也養不起……外室……
想到這兩個字,她不禁心頭一沉,她怎麼會讓自己走入這般不堪的境地?爹娘若是地下有知,會有多傷心啊?
「奴婢也可以幫著做一些。」筆兒道。
這些年都是她陪著小姐做繡活的,她的功力不比小姐差,尤其小姐大病初愈後,就不太愛踫針黹,經常是她熬夜替小姐交的差。
「娘,別做那個,傷眼楮。」凌馥雙不贊同。
「日里做,夜晚不踫,行不?」凌湘溫柔的道。
凌馥雙本還要再勸,但也知曉娘是想貢獻一份力,況且有事情做,娘才不會(胡思亂想,她便點點頭,不再阻止,接著轉頭對張嬸道︰「張嬸,咱們的鴨子能下蛋了,你攢齊後,就腌一些咸蛋、皮蛋。」
「沒問題,昨兒個我還特地挑五只能下蛋的母鴨。」
凌馥雙考慮了一下,方才對母親說︰「我想下次的市集,去試賣茶葉蛋。」
從小姐變成奴婢,原本用來琴棋書畫的兩只手,現在卻做著農活,她已經大大地考驗了母親的耐性,這會兒又要拋頭露面,沿街叫賣,她不確定娘會不會暈過去。
丙然,此話一出,所有人同時將目光射向她。
凌馥雙暗嘆一聲,看來不只母親無法忍受,連張叔、張嬸、紙兒、筆兒也覺得不妥,可是她仍定定的與母親對視,不肯退讓。
她很清楚,無論如何都要過了這一關,日後才能正大光明掙銀子,不管商人的地位再低,經商是致富最快的方式。
凌湘心中波濤洶涌,她明白女兒的想法,可是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她爹再會掙錢,就算她捧著再多的銀票進京,程家什麼時候因為她的錢高看她一等,也沒有因為她的銀子解了程家之困而善待她幾分,全是因為她是商人之女,她的身分登不上台面。
為難寫在臉上,她想反對女兒的提議,但是不這樣做,難道真讓女兒當一輩子的奴婢?
幾番思量後,她一咬牙道︰「雙兒,你可知道你外祖父是怎麼靠一根扁擔發家的嗎?娘告訴你……」
她是商家女,很清楚營商得當可以掙得多少身家,既然女兒心意已定,她何不就順了女兒的意,好歹這麼做,女兒能為自己爭個自由清白身。
凌馥雙听完,驚訝又感動的緊緊摟住母親道︰「娘,謝謝你、謝謝你,我會像外公一樣好,雙兒會再讓您再過上穿金戴銀、有人伺候的舒心日子。」
凌湘輕撫著女兒的發絲,不免失笑。她哪里是指望這些,當娘的,真正在乎的只有孩子好不好。
紙兒、筆兒也跟著說︰「夫人放心,我們會把小姐護得好好的,絕不讓人欺負小姐。」
張嬸笑著推推張叔,道︰「可不是,咱們這里還有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呢,護不了小姐,他都可以斷頭謝罪啦。」
凌馥雙看看母親,再看看「家人」們,咧嘴笑開。
誰說每況愈下,明明就是漸入佳境,沒有共患難,豈能見真情?沒有同心協力,怎能共創佳績?
她會成功的,一定!
經過陽光殺菌七天後,覆土、育苗。
張叔借了牛來犁田,把三畝地犁成一畦一畦的。
第十二天,張叔雇了馬車,將U形銅管載回來,在凌馥雙的指揮下,在犁好的田畝間,將管子以二十到二十五度的斜角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