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溫任遠就要告辭,朱行雲終于忍不住問道,「溫姑娘可好?」
「自然是好的,這丫頭這輩子除了趕車那幾天,可也沒吃過苦頭,若見到苗嬤嬤,千萬代我謝謝她,潤玥說在郡公主府時多虧苗嬤嬤照料。」
「我會的,那……大姑娘可好?」
溫任遠謹記惜玉的交代,臉色一沉,「別提她了。」
朱行雲見狀,忍不住擔心,「怎麼了?」
「說來慚愧,說來慚愧。」
朱行雲想著,難道這死沒良心的丫頭在溫府闖禍了?可看樣子又不是,溫任遠看起來著惱,卻不是真的生氣。
他擔心,又氣自己居然還擔心。
「到底是何事?!」
「你不只是我的朋友,在這些過後已經是我的恩人,我對你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唉。」這嘆息,自然也是惜玉交代的,「惜玉留在朱家,本是為了打探女乃女乃跟我妻子的消息,應該謹守禮儀,小心謹慎才是,可也不知道她在朱府遇上什麼人,現在居然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朱行雲手一松,茶盞在地上摔得粉碎,「身孕?」
怎、怎麼可能?
若是兩個月那便是……可是,她明明喝了孤老茶,從她房中拿出的白玉瓷壺還有新茶渣,母親親自看過是不會錯的。
他親耳听到她說,她對他十分感激卻無情意,故不願替他生子。
那為何又……
「若不是霜月細心,我還真不知道此事,她既不肯說對方是誰,我也沒辦法,她的奴籍已消,女乃女乃又給了她不少值錢之物,要是逼急了,我怕她干脆離開溫家,便沒再逼問。只是女子未婚懷孕實在是一大丑事,再者,如此一來便不能給潤玥當陪嫁了,這點倒是對不起你,當年明明跟你說過會讓惜玉一起嫁過去的。」
「真、真是懷孕?」
「霜月一向心細,應該不會有錯,何況新年還沒到,惜玉便要繡娘做新衣,若不是因為舊衣穿不下,應當不會如此。」
朱行雲的心思一下翻涌起來!那沒良心的丫頭不是不喜歡他嗎,一兩個月,喝藥便是,何以執意要留著?
可那日在屏風後面,一切都是她親口所說,要初曉幫忙找藥,茶壺里的渣子,都是因為有求于他。
難道說,是自己誤會她?
這丫頭真是魔星,明明已經打算忘記,也決定照爹娘的意思娶妻,給家里開枝散葉,現在居然……
溫任遠一邊觀察朱行雲的臉色,一邊道,「女子懷孕本是大喜,可偏偏她又未出閣,現在還好,可用披風遮掩,等過兩個月肚子大起來,再怎麼樣也藏不住,只能送她去寺廟暫住,待產子完歸來再說。只是為了溫府的名聲,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她住下去了,我跟她也算一塊長大,情同姐弟,見她如此心里也不好受,唉。」
惜玉看著銅鏡,嗯,完美!
依她對朱行雲的了解,他听說消息之後必定快馬奔來——但由于他們也才認識沒幾個月,也有可能她對他並沒有那樣了解,說不定他大受打擊後一股腦把人全收房,現在已經是準爸爸,不稀罕她肚子里的這個。
無論如何,等就是了。
若他來,她便定心當個古人妻。
若他不來,她也打算生下孩子,反正她現在已月兌奴籍又有錢,怕什麼。
如果有人相詢,了不起苦著一張臉說,丈夫跟個窯姐兒跑了,就不會有人多問,母子相依為命也不賴,到時候她就開間店賣胭脂水粉,大賺女人錢,要不開間客棧也不錯,她的現代知識用在生意上那可不得了,她肯定能成為杉天府的胡雪嚴……只是,真有點不甘願。
明明喜歡上了,也覺得可托付終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當他在湖上端出那個蛋糕時,她是真的很感動——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有人特別為她做一件事情,而且是只為她,那感覺她不太會說,在那個瞬間,她心中的確涌起一種幸福的情緒。
「大姑娘。」小丫鬟的聲音響起,「少爺帶了一位客人,說是要找大姑娘的。」
嗷,看來她是不用當單親媽媽了。
朱行雲雖然當日受傷,可是不听她解釋就跑這點也不行,她要趁這機會好好溝通一下,人生漫長,朱府人多,下人們為討盧氏歡心,三人成虎的戲碼只怕還會上演。
盧氏的厲害她見識過了,不怕。
但他沒給她解釋的機會,這很怕。
「大姑娘,在嗎?」
惜玉拉開門,就見到小丫鬟對她一笑,「少爺說,已按大姑娘的意思,將朱公子帶去听琴閣了。」
第10章(1)
听琴閣位于溫家的西牆邊,是溫家太爺所建造,共有四樓高,上了听琴閣,整個溫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當然也包括惜玉與潤玥此時住的院子。
此刻秋末冬初,百花謝,百草枯,毫無顏色,惜玉故意穿著一身大紅色披風,在回廊曲橋上緩慢而行。
到了听琴閣,果然見朱行雲耐不住地從四樓下來,神情頗為焦急,「怎麼就你一人,丫頭呢?」
惜玉一笑,「我本來就是丫頭,月兌了奴籍已是萬幸,哪來的丫頭。」
嗯,看在他緊張的分上,她心里有點小安慰,加個三分吧,「這听琴閣三樓以下並無桌椅,朱公子,請上來吧。」
說完,率先走上梯子——才兩個多月,她除了吃食多了,基本上還是健步如飛,只是此刻為了讓這個古人對她心生憐惜,腳步故意放慢許多。
四樓除了朱家小廝,還有溫家的幾名丫鬟,桌上烹上新茶,暖爐也燃起花香,角落里堆著幾顆暖石,十分舒適。
這里原本掛有幾幅艷麗的百花繡圖,都讓惜玉命人取走了,此時換上的皆是名家筆下的深山老林,老叟種菜之類的灰撲撲畫像,她一身紅披風,也畫上了些淡妝,一暗一明之間,她知道自己會顯得更好看。
丫頭見她,立即行了禮,「大姑娘。」
惜玉點點頭,坐了下來,「朱公子可是要商量令弟與潤玥的婚事?」
話落,便看到那招牌的朱家揮手,朱家小廝自然瞬間往樓梯走,但溫家的丫頭卻是不動如山。
男人見狀,道,「你讓丫頭下去,我有話跟你說。」
惜玉對著丫頭點點頭,那兩名丫頭這才離開。
按照他的個性,肯定要醞釀一番,惜玉也不急,掀開點心蓋取了松子糕,慢慢一口一口咬,玉柑卷,玫瑰松餅,百合翠果,芝麻香……
「惜玉。」
嗷,終于來了,她都已經快吃不下了……
「任遠跟我說,你……有了身孕……」
「任遠跟你開玩笑呢,這種事情也當真。」
「真沒有?」
「沒有。」惜玉一笑,「東瑞國民風保守,以「禮」與「恥」為俗,一個女子未婚卻大了肚子,別說一輩子被人恥笑,為了不連累家人只能遠走他鄉,我又不是傻子,給自己找這種麻煩。」
「你便是願意一輩子被人笑,也不願跟我說實話?」朱行雲既無奈又有點生氣,「你連走路的樣子都跟以前不同了,更別提你緊捂的披風,這里這麼多暖石,哪會冷成這樣,分明是不想讓我看見你的身形變化。」
她不禁欣慰,太好了,她處心積慮表現的,他都感受到了。
好,加五分。
惜玉抿嘴一笑,「你既已經趕我出朱家,說從此兩清,如此便是有孕,也是我的事情。」
「原來你是氣我那日趕你……」
「也沒啥氣不氣的,丫頭嘛,本就如此,主人家喜歡了便是枕邊相伴,主人家生氣了便是掃地出門,再理所當然不過了,也沒什麼好說,不過還是謝謝你把賣身契還我,不然即使溫家願意讓我月兌奴籍也沒辦法。我過兩日便去浴佛山,霜月已經打點好了,我會在那兒待到產子,接著帶孩子回北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