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是大少爺?」他的聲音還發著抖。
賀靖棠端詳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一會兒,終于輕輕啟唇,「德叔,我回來了。」
楊總管激動的握住他的肩,力道之大,讓賀靖棠微微一震,接著,向來穩重的楊總管竟當著他的面流下眼淚。
「太好了,您還活著,我以為您已經不在了……當初我讓人撈湖,連個尸首都沒撈到,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這幾年也沒有您的下落……大少爺,既然您還活著,為什麼不回家……」
賀靖棠原本一顆心冰冰冷冷的,看到有人如此關心他,頓時感到了溫暖。
德叔不一樣,德叔從小看著他長大,膝下無子的他將自己視為親生子疼愛,跟想加害他的繼母和繼弟是不一樣的。
在這個家,只有德叔是真心待他的。
賀靖棠愧疚地道︰「德叔,我很抱歉,我從湖里被救起後,因為頭部受到重擊的關系,失去了記憶。」
「失去記憶?二楊總管驚詫道。
「是的,我被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義父帶到北方治頭疾,是這半年才慢慢恢復記憶的。」
「那您有想起是誰害您的嗎?官府到現在還捉不到凶手啊!」楊總管接著問。
賀靖棠一頓,原想將他所知的全盤托出,但看到德叔泛著老淚的臉龐時,他打消了主意,德叔若知道繼母和繼弟是加害他的嫌疑犯,肯定會很難受,而且,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不,當時我被下了迷藥昏了過去,什麼都沒看到。」
聞言,楊總管喃喃地道︰「說的也是,被下了迷藥怎會知道凶手呢?總之,沒事就好,平安就好……」他抹了抹淚,「我這是怎麼回事,真丟臉,快進屋里吧,讓夫人瞧瞧您,可惜二少爺他在商行……」
提到賀靖弘,他臉上有些尷尬,「大少爺,其實現在慶鑫堂由二少爺當家。」賀靖棠眼色平靜無波,「德叔,先進屋吧。」
主屋大廳里,洪氏接到賀靖棠回來的消息,滿臉震驚慌張,不安的在廳內來來回回走著。
怎麼會、怎麼會……他怎麼還活著,不是早就死了嗎?
「娘,真的是大哥本人嗎?會不會是冒牌貨啊?」賀靖庭一身艷色衣裳,佩帶著瓖金的首飾,想著若不是本人的話,她就要回房間了。
「楊總管已經先去確認了!」洪氏煩躁地道︰「他這一回來,是打算跟靖弘搶當家之位嗎?既然五年來都不曾有消息,如今為何回來——」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楊總管的聲音傳來,洪氏朝門口望去,就見他和走在他後方一身青衣的賀靖棠。
洪氏一見就確信他是賀靖棠本人,相隔五年,時光在他身上並沒有起太大變化,那張臉仍然讓她覺得礙眼。
她眼神閃過怨恨,但在踏出步伐時,神色立即換為喜悅,「靖棠,真的是你嗎?」
賀靖棠見到洪氏,快步朝她走去,愧疚地道︰「是兒子沒錯,娘,兒子不孝,讓您擔心了。」
「不要緊,你平安回來就好了!」洪氏拍了拍他的手臂,堆著親切和藹的笑,說著虛偽的話。
賀靖棠垂下眸,一副感動得說不出話的模樣,眸底卻閃著精銳光芒。
「大哥,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賀靖庭陪著笑道,表情看不出多少真心。
「靖庭,你長大了,愈來愈漂亮了。」賀靖棠看著妹妹,故作驚艷的道,眸里也沒幾分親情。
就在這時,宋岑雅趕來了,她一听到賀靖棠回來的消息,可是拉著裙擺一路狂奔過來,看在丫鬟眼里,都認為她是迫不及待想見到情郎。
宋岑雅確實是急著想見他,她待在這里一個月了,一直沒有回魂鏡的下落,推測肯定在賀靖棠身上,只要他回來,她就不怕找不到回魂鏡了。
在外頭稍稍喘息,整理了一下儀容,她才踏進了大廳。
廳內,除了洪氏、楊總管、賀靖庭和幾個下人外,還有兩名年輕男子,一名看穿著就知道是個小廝,那麼大少爺肯定就是這位青衣男子了。
俊秀儒雅,玉樹臨風,沒有商人的市儈味,反而優雅的像個貴族。
宋岑雅很快地下評論,難怪李馨雨會對他傾心,連她的心都怦怦跳了,賀靖弘那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富二代差這男人差遠了。
賀靖棠听到門口傳來的碎步聲,看了過去,覺得來人的模樣有些熟悉,一時卻認不出來。
楊總管接話道︰「大少爺,這是馨雨小姐,當年她才十三歲,現在都十八歲,是個大姑娘了,難怪您認不出來。」
賀靖棠一听,總算想起她了,但印象里這個女孩總是畏畏縮縮,只敢遠遠看著他,跟他說話也總低著頭,現在卻直直盯著他看,讓他感覺有些奇怪。
宋岑雅也暗暗打量著他,他看似斯文,眼神卻十分犀利,她怕被他看穿什麼,忙低下頭,又想到隔了五年,她會改變也是正常的,干脆大方應道︰「大少爺,我是馨雨,歡迎你回來。」
「馨雨,你都長那麼大了。」賀靖棠看到她落落大方對他說話,終于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眼里也沒有往昔見到他的青澀愛慕。
「大少爺,您失蹤這五年,馨雨小姐一直都很擔心您。」
「大哥,馨雨對你是牽牽掛掛,把你放在心頭上,茶不思飯不想呢。」
頭一句楊總管是好意說的,但下一句話賀靖庭故意說得讓宋岑雅滿臉尷尬,只能低下頭裝害羞。
賀靖棠看著她這模樣,更覺得有股違和感。
「靖棠,不只馨雨擔心你,我們也擔心你,這五年來,你到底上哪去了?既然平安,怎麼都不寄封信回來?」洪氏略帶責怪的道。
賀靖棠眸底一冷,真的是擔心他嗎?是擔心他來搶她兒子的當家之位吧?
下一刻,他流露出相當無奈的表情,「我跟德叔提了一點,我五年來會毫無訊息,是因為當初落湖時傷到頭,導致記憶喪失,這半年才慢慢想起來。真是對不起,我太晚回家,讓娘擔心了。」
洪氏詫異的望向楊總管,楊總管朝她肯定的點了頭,她難掩吃驚的道︰「我的天,你說你失去記憶?!」她語氣轉酸,吸了吸鼻,「可憐的孩子,你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我幸運遇到貴人相助,還認了那位貴人當義父,隨他到北方治頭疾,沒吃到什麼苦。」賀靖棠安慰著她。
「哪天要是見到你義父,可得好好謝謝他呀!」洪氏道,接著一臉尷尬,支吾地道︰「靖棠,其實……現在商行是由靖弘當家。」
「這我知道,德叔說了,我突然失蹤,商行不能一日無人主持,真的是難為靖弘了。」賀靖棠的口吻充滿著諒解。
「靖弘要接你的位置是真的很辛苦,這五年來他一直很努力,每天都工作得很晚……」洪氏刻意強調,「哎呀,瞧我說了多久的話!靖棠,你長途跋涉一定很累,先去洗個澡休息吧,你的房間我馬上命人去打掃,等靖弘晚上回來,我們再一起幫你洗塵。」
「謝謝娘的關心,兒子會好好休息的。」賀靖棠回以和煦微笑,斂下若有所思的眸。
宋岑雅靈黠的眼珠子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總覺得這兩人的互動好假,洪氏看起來不像是打從心底希望賀靖棠回來,也對,慶鑫堂現在由她兒子繼承,她自然不希望身為長子的賀靖棠回來造成威脅。
而賀靖棠這個男人表面上很真誠,笑起來斯文無害,但笑意未達眼底,太冷靜了,一點都沒有回到家的喜悅,對于當家之位被奪走也無不悅,她在公司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她怎麼看這個人都是標準的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