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董事的黑色西裝上,噴著細細碎碎的雨珠子,他是董事長最好的朋友。
一進靈堂,蔣默安同他打聲招呼,崔嘉偉遠遠看見,急忙快步上前。
「葉董,您來了,夫人在前面,您要不要……」
崔嘉偉弓著身子把人請走了,蔣默安淡淡一笑,這幾天,崔嘉偉和江莉雰之間的聯絡相當密集,是在盤算什麼?不只他,李勁、張勤桓等人也在江莉雰母子面前上躥下跳,竭盡全力討好巴結,
是認定巴上新主子後,前途一路光明?
如果他們曉得,公司百分之六十八的股權,已經在他的手中,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在期待江莉雰的反應同時,他也期待起崔嘉偉和那群「同事們」的反應。
陸陸續續地,不少商界人士過來祭拜,董事長的人緣很好,要不是這樣,一個台灣人想在這塊異多土地扎根,哪有那麼容易?
章育襄尋個空隙過來,低聲問︰「你什麼時候回公司?」
他看一眼手表,回答︰「一個小時後。」有個會議要開。
「晚上八點,我去公司找你。」
「做什麼?」
「董事長的電腦……」
「那里面只有公事。」有關公司事務的所有檔案,董事長早在他接任代理時傳給他。
「你確定?」章育襄似笑非笑地看著哭得淒慘的母女。
「你懷疑什麼?」蔣默安順著他的視線掃過,然後又定在他身上。
「董事長生病之後,電腦一直放在身邊,劉秘書說只要精神可以,董事長都會打開電腦,但是最後那天,劉秘書發現電腦不在病房里。」
「董事長死後,病房凊空是理所當然的,說吧,你還發現什麼?」就算電腦被江莉雰帶走也不能證明什麼,畢竟她是董事長的「家人」,有這個權力。
「劉秘書說,楊璦在探听董事長的電腦密碼。」
「所以呢?你要去偷電腦?」想偷電腦的話,這幾天倒是很好的時機。
江莉雰母子為著表現出對董事長的深情,決定在此日夜守靈,這樣一來,就算江莉雰和董事長並非配偶關系的事傳出,大家也會認為她情義深重,即使沒有名分,也願意守著董事長到最後,到時,輿論定會一面倒。
這是很聰明的作法,外頭有媒體二十四小時守著呢!
「已經到手了,我確定他們並沒有時間破解密碼。」因為楊璦前腳剛間,後腳他立刻進行偷竊活動。
「丟掉一部電腦,江莉雰不會疑心?」
「我有這麼笨?偷天換日懂不懂,我擺了一台一模一樣的,等他們找到人破解本人設下的密碼,會發現里頭……」
「空無一物?」
「怎麼能,里面有不少檔案資料。」雖然都是假的,但絕對可以朦混過關。「晚上……」
「別到公司,待會兒我給你發個地址,晚上八點見。」
董事長過世,蔣默安的防心更重,尤其在方特助發現自己的辦公桌底下被裝了竊听器之後,牛鬼蛇神啊……有多少人想跳出來作怪呢?在他尚未肅清之前,公司並非絕對安全。
「知道了。」章育襄看一眼靈堂門口,朝蔣默安點點頭,然後往門口走去。「林書記你好……」
會議前十分鐘,蔣默安早已準備妥當,他打開電腦再看一遍,視線在收件匣里來來回回找過好幾回,並沒有……
已經七天了,楊寧或者期待中的特特都沒有回信,難道這個信箱早已聯絡不上他想聯絡的人?
應該放棄的,但不曉得哪里來的固執,他還是點下「新增」。
寫好信,關上電腦,他往後仰,讓緊繃的頸椎放松,揉揉酸痛的眉心,瞬地,特特的身影從腦海中跳出來——
「我們家寧寧前輩子一定是猴子,我超想拿繩子把她綁在椅子上,逼她把課本吞進去。」
「你真把自己當成寧寧的爸爸?」
「我是啊,那個人沒辦法給她的,我來補,家里有我這個『男主人』就足夠。」
說這話的時候,特特會不自覺地咬牙切齒,但與其說那是恨,不如說是對父親的過度失望。
曾經護她在掌心的男人,轉個身就不見了,她不想認定是自己不夠好才會被拋棄,就只能怨怪對方。
她常說自己性格扭曲,她說︰「愛上我這種女生、很可憐。」然後用力抱緊他,用力說︰「我會竭盡全力補償你的可憐。」
她做到了,她在他身邊的每一天,他都飛揚快樂,他第一次承認戀愛對于人類有重大意因為太幸福,所以想緊緊把她捧在手心里,想控制她、擺布她、安排她,他計劃了未來的二十年,他的二十年當中,扣除掉最辛苦的前三年,之後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都有她。
可是那三年,她沒有熬過……
第4章(1)
二0一六年六月十二日
姊妹倆鬧了很多天的別扭,特特不理人,寧寧也甩臉,家里氣氛糟透了。
不能怪特特,她實在沒有力氣理人,她得到流感,高燒三天、骨頭痛三天,頭痛三天。但她不能罷工,只能戴著三層口罩,穿防塵衣、戴防塵帽和手套,把自己搞成像高科技工作人員。
她悶得快死掉,還是硬著頭皮,讓蛋糕甜點一批批出貨。
很累、很想直接昏過去,但她不斷告訴自己,再忍忍,感冒很快就會過去,可是到目前為止,病毒好像沒有放過她的跡象。
而對于寧寧念書這件事,她是真心想放棄了。
不愛念就不念吧,如果媽有本事,就把她叫進花店幫忙,不行的話……再想想其他辦法就是,雖然她真心認為大學文憑是智商的基本保證,但是牛不吃草,她還能給牛插管?
阿疆又派小弟來幫她送蛋糕,他在電話里重復了十次,「你自己去看醫生,不然等我忙完,我會押著你去住院。」
阿疆越來越唆,有頭腦老化的現象,要不怎麼會一句話說上十幾遍都不累?
發冷又發熱,腦袋越來越迷糊,等蛋糕送出門,不去花店幫忙,現在的她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可以睡覺。
狠狠清下兩杯溫開水,這是她對付感冒的最佳手段,以前很奏效的,但是這一好像不管用,真是年紀大,免疫力也下降了。
抱著電腦回到床邊,軟趴趴地窩在床上,特特發現信箱里面有信,她點開信。
From︰蔣默安
Sent︰2017/6/12
To︰楊寧
致楊寧小姐︰
很不幸地,我必須告訴你這個消息,楊董事長在二0一七年六月八日肝癌末期過世了,享年六十一歲,將于六月二十日火化。
我衷心希望你能看見這封信,希望你能與我聯絡,因為直到閉上眼楮那一刻,楊董事長仿然心心念念著自己不曾見過面的女兒。
如果你不願意與我用信件聯絡,可以直接聯系我,我的聯絡方式是……
幾行字像威力強大的原子彈,瞬間轟上她的腦袋,讓她原本就不清醒的腦漿變得更加混濁。
特特還是一樣,從頭到尾讀三遍,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讀,一個句子、一個句子慢慢組合,她必須確定,眼楮看到的,和腦袋里聯結的意思一樣。
一定是惡作劇!
餅去幾天,她不斷對自己洗腦,不斷逼著自己相信,「它」是惡作劇信件。
但即便如此,特特還是無法把它拋到腦後,她老是想著、猜測著、質疑著……
有沒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它不是惡作劇,有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蔣默安寫這封信的目的是試探,試探……她有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幸福快樂?
她想他,非常、非常想……
重復默念著那一行聯絡方式,她有打給他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