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叫做樂觀。
「我也會存錢買機票,但剛開始上班,必須全力以赴,恐怕短期內不能回來,所以你常來好嗎?」
「好。」
「三年後,你畢業了,我也累積足夠的資歷,到時候情況一定會好轉,我們再計劃下一步。」
「好。」
「我一有時間就給你寫信,你也要回信,如果我寫的太少,你不要生氣,我一定是忙瘋了,你不要計較,多給我寫信,好不好?」
「好。」
「我不反對你打工,但是要注意身體,記住,不管怎樣,念書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好。」
她不喜歡這種會讓人掉淚的「分離式叮嚀」,說過了,今晚她不想用眼淚制造他的不耐煩,因此她撲向他,狠狠地親上他的臉,最後一天了,她要不管不顧、恣意狂歡……
去了上海之後的日子就像蔣默安預估的那樣,為了被看見、為了明里暗地的競爭,他把所有的時間全都投入工作。
他每天工作超過十六個小時,他只是個特助,卻因為盡心盡力、無處不周到,得到老板的信任。
他本來就是董事長指定栽培的重點人物,既然有本事,當然要給他額外工作,測試他的實力到哪里。
于是,在事業與愛情的拉鋸戰中,愛情輸掉第二回合。
「默安,我有楊寧的消息了,我要馬上出發。」章育襄一進來就飛快說話,神情愉悅、表情飛揚。
蔣默安卻是一臉沉重,說︰「楊寧給我回信了。」
第6章(1)
啊現在是演科幻劇哦?為什麼一年後的信,會跑到特特的帳號里?
千萬不要告訴他,真的有時空穿越這種事,他經營的是餐飲、飯店、娛樂業,不是電影、電視、文化出版業。
明明荒謬到爆,阿疆還是把信件和檔案全部看過一遍。
「你相信?」他冷眼看她,要是特特敢說相信,他一定要拿把菜刀剖開她的頭,看里面裝的是豆渣還是肥料。
「我不想相信,但無法不相信,『他』得到肝癌,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
「日記上不是說,他在今年六月六日就曉得自己得到肝癌了?我認為這是一個陰謀,他要誘拐蔓姨去上海,拉不下臉求和,想用這一招騙蔓姨過去,說不定連肝癌都是假的。」他認為這些信是楊慕生搞出來的把戲。
「如果要誘拐我媽過去,為什麼要預告她車禍身亡,預告我失蹤?這分明是不想讓我們過去。」
「或許……楊慕生是真的得到肝癌,這些信不是要誘拐蔓姨到上海,而是要嚇得蔓姨不敢到上海。
「蔓姨是楊慕生的正妻,依法律來講,蔓姨可以得到他一半財產,而你和寧寧、楊嘉、楊璦再平分剩下的一半,江莉雰不甘心,想嚇得蔓姨不敢出面,她才有充分的時間對財產動手腳,等到轉移完畢,到時就算你們有意見,也改變不了情況。」他做出假設二。
「你的意思是……這是江莉雰的陰謀,她不要我們過去?」
「對,是江莉雰的布置,她不想蔓姨出現,可是楊慕生的律師卻找到蔓姨。」
「更不通。第一,這些信是我在律師找到媽媽之前收到的;第二,如果她的目的是不想媽媽出現,為什麼要說楊嘉、楊璦不是『他』的兒女,為什麼要說他要把財產轉移到蔣默安和章育襄名下。這些信到底是要媽過去,還是不要媽過去?」
特特問倒了他。
沒錯,漏洞很多,光是一句陰謀根本無從解釋。
從看到蔣默安三個字,他的心就亂了,更別說那個讓人困惑的日記,一坨紊亂的腦漿能期待它做出什麼合理推論?
「所以你相信這個鬼話連篇?」被問得無法回答,阿疆惱羞成怒。
「我希望它只是鬼話連篇,我比你更希望它就是個陰謀或惡作劇,如果是人為事件,我就可以置之不理。
「可你看見了,里頭寫的許多件事,這里、這里……」她指指自己的頭和胸口。「都還記得,那是我深愛的那個爸爸親手為女兒制造的記憶。再說了,有幾個人知道曼特寧的故事?知道我和寧寧的名字是怎麼來的?要不是在我小時候媽媽曾經說過,我也不知道,不信你去問寧寧,我保證她不曉得。
「盡避我有再大的成見,我也相信這些日記確實是『他』寫的,既然是他寫的,為什麼要編造媽媽的死亡、他的死亡、我的失蹤?
「更何況,章育襄只是打電話告訴媽媽『他』的病情,是我媽自己決定要去上海,剛剛你也親眼看見,是我媽自己打電話訂的機票,你說,尚未發生的『六月二十七日』是意外還是巧合?」
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她的腦袋沒有閑著,阿疆質疑的點,她全都質疑過,若不是假設被推翻、再推翻假設過無數遍,她比誰都不願意相信這個「鬼話連篇」。
「所以呢?」
「我想阻止媽媽去看爸爸,但是我阻止不了,現在別說媽,我連寧寧都阻止不來,她決定放棄指考一起去上海,去看那個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男人,她說,這件事比考試更重要。」她說得咬牙切齒。
特特痛恨這種感覺,痛恨所有事都無法乖乖待在計劃內,痛恨明知道前方有危險,火車頭仍然失速沖向前。
「然後呢?」阿疆又問。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特特沮喪地把自己埋進棉被里。
看著棉被里的特特,阿疆苦笑,她像只鴕鳥,遇到危險就把自己埋起來,就像那年那個滂沱大雨的台風天。
坐在床邊,他拍拍她的背,低聲道︰「特特,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差別在哪里?」
棉被里傳出悶聲回答,「不知道。」
「我們都自卑,我們都習慣用自傲來做偽裝,我們勤奮上進,盡全力改變現況,多年下來,我們都累積一些成就,成就會帶給人們自信,所以我讓那些自信自傲融進骨頭里,徹底推翻自卑。
「而你,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成就、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的自信仍然只是用來涂脂抹粉的偽裝,你讓自卑融進骨子里。」
扯下棉被,特特坐起身,問︰「我希望你提供我的是建議,而不是批評我的性格,可以嗎?要談大道理,你多的是機會和時間,不需要在這個時候講。」
他沒理會她的怒氣,依舊滔滔不絕地說著,「面對地球毀滅,自卑的人會躲在地下室,或者恣意狂歡、或者恐懼害怕,對于結局,他們只會用等待來迎接。而自信的人會想盡辦法對抗毀滅,相信只要反抗、只要有所作為,就有機會幸存。
「特特,你為什麼認定蔓姨去上海,是死路一條?
「如果你夠自信,你會很高興這些匪夷所思的荒謬信件提醒了你,蔓姨會面對什麼危機,想盡辦法防範,傾全力扭轉、改變結局,你之所以苦惱,之所以手足無措,正是因為你的自卑,你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改變。
「我但願自己說一些會讓你高興的話,但是,對不起,我無法,我必須說,這六年你白混了。你沒有半點進步,你還是那個自卑自鄙,踫到事情沒想過怎麼解決,只會哭著跑到我面前求援的小女生,楊特特,你已經二十六歲,可是你沒長進,你讓人失望透頂!」
對,他是在生氣、在遷怒,他明明不希望特特去上海,明明不願意她再跟蔣默安接觸,可是……他必須建議她去!
為了蔓姨、寧寧,甚至是為她自己。
他痛恨自己的建議,更痛恨自己不得不做這樣的建議,想到有那個人在的上海……他能夠預見自己即將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