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寄來明年的信 第26頁

蔣夫人沒有欺騙她,這通電話證實了她所有的說詞。

對,他是事業心極強的男人,他不會傻得為愛情犧牲前途,所以她被犧牲了?

「喂、喂,哪位?有听到我的聲音嗎?」

有,听見了,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听見了,不僅僅听見他從嘴巴說出來的話,也听見他心里想說的。

他說︰好聚好散吧,別讓過去的美好變得面目猙獰。

他說︰即使感情是兩廂情願的事,但往事已矣,你別再糾纏不清。

他說︰世間男女,誰不談幾段熱烈愛情?我沒錯、你沒錯,錯在我們不是最佳組合。

一字字、一句句,像刀子似地,割著她的五髒六腑。

突然間,疼痛的感覺跳出來了,毀滅的感覺當到了,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就在她終于能夠開口的時候,最後一個銅板用盡……通訊斷了。

可她這時才能對著電話大吼,「蔣默安,你這個孬種,想分手當著我的面大方說清楚啊,就算我家沒有開醫院,就算我不是千金大小姐,但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卑賤,我不會纏著一個不要我的男人死命不放,听見了嗎?有種坐飛機回來,有種當面跟我說一聲再見啊……」

她的吼叫聲讓附近出來運動的居民嚇一跳,紛紛退避。

再也握不住話筒……它垂在公共電話下方,搖搖晃晃,特特蹲,把臉埋在膝間痛哭流涕。

她錯了,大錯特錯!她渴望家庭、渴望男人,她的渴望卻把自己逼進痛苦深淵。早就知道愛情不可靠,早就知道男人是多麼自私的動物,她為什麼還要相信?

她要的是一輩子,他想的卻是一場游戲,她想讓兩個生命無止盡重疊,他要的卻是短暫交集……楊特,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她恨死自己、怨死自己,她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八段。

自卑逼出無數的嘲笑聲,它們在她的腦海中喧鬧——「不自量力,還打著先上車後補票的算盤昵。」

「蔣默安怎麼會看上她?原來是把她當成免費公廁。」

「人家!不過是找個層次低的練練手,她以為自己真成了公主?」

一句句的下賤,一聲聲的自甘墮落,壓迫得她無法喘息,她大喊一聲,奮力奔跑……後來,她在海邊坐了一晚,感冒讓她好幾天下不了床,悶在棉被里,她突發奇想,倘若……現在就死去,他會不會感覺哀傷?

對,這是很白痴的想法,用自己的性命換一個男人愧疚?多虧本的生意啊,如果這麼做,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只是……那樣的沖動,在那個晚上不斷地浮上心頭。

坐在電腦前,靜靜地看著臉書上高調曬恩愛的過去,從前每次看,總是會心一笑、甜蜜滿盈,而今……卻覺得分外諷刺。

點出信箱,新增信件——

親愛的默安,我們分手吧!

遠距離的愛情終會散場,女人身邊需要一座靠山,你已經不符合我的期待,所以好聚好敗,誰也別怨誰,好嗎?

躺在產台上,特特的心跳在機器上面留下規律的聲音,她的左手捆著沙布。

寄出分手信之後,她在浴室里割腕了,一道一道的血漬,被花灑沖下來的水,沖出一片紅色汪洋。

不是想自殺,只是想著,如果手更痛一點,心是不是就可以少痛幾分?

結論是……阿疆的巴掌最痛,她被打得耳朵嗚嗚嗚的叫,腦袋一陣陣發黑,臉上熱辣辣的痛,痛上她的靈魂。

護理師替她戴上氧氣罩,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很清楚,再過不久她將失去她的等等。眼楮閉上,無數的惡夢在腦海間竄跳。

漫罵、指責、嘲諷像海浪似地一波波將她淹沒,她掙扎著、狂喊著,淚水汗水濕透衣裳,強烈的無能為力讓她恐慌。

她以為自己淹死了,可終究還是清醒過來。

側過頭,她遇見阿疆悲憐的目光。「我失去他了。」她嘀嘀自語。

「你還年輕,這是正確的決定。」阿疆恨恨說。

「我失去他了。」

失去等等、失去默安、失去愛情,她的人生又回到過去,只剩下責任壓力,再沒有快樂奇跡。

特特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讓阿疆無比後悔,不該逼她把孩子拿掉,不該逼她正視蔣默安的背叛,不該用刻薄的言語,嘲笑她的愛情。

蔣默安砍她一刀,她砍自己十刀,他卻砍了特特一百刀,後悔……

阿疆用力握住她的手,認真說︰「相信我,日子會慢慢好起來。」

會嗎?特特苦笑,不會了,她很清楚,再也不會好了,就像那年爸爸離開,媽媽再沒有好過。

「再休息一下,如果身體可以,我就帶你回家。」

他不送她回去,免得蔓姨擔心,他要帶她回家,好好養胖,把她養成過去那樣,就算生活很疲憊,還是隨時隨地表現得精神奕奕,就算日子很辛苦,還是努力讓驕傲的笑容凝在臉上。

就算講一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激勵人心的話,都好。

「我失去他了。」她的腦袋里面只剩下這句話。

阿疆火大,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你要死不活的要給誰看?蔣默安會在乎嗎?人家都拿錢要打發你了,你怎麼還這麼傻,失去他不好嗎?好的很,跟他糾纏一輩子,才是你最大的不幸!」

不幸?對,阿疆說得對,只是……失去他,她又如何幸福?

「你給我振作起來,不想蔓姨和寧寧為你擔心的話。」

對,阿疆說得正確,只是……她哪來的力氣振作?她失去他了呀……

阿疆去給她買吃的,特特窩在沙發里,穿著新睡衣、蓋著新被子,抱著新抱枕,肚子微痛。

電視機里正在上演韓劇,听說這部很好看,可是她看不下去,滿腦子想看的都是默安和等等。

濃濃的哀傷籠罩著她,她失去的不僅是一段愛情、一份難得建立起的自信,還有一份對未來的期待與信任。

原本,她不信任男人,父親都可以輕易拋開家庭,她憑什麼相信愛情,可是她相信了,因為對象是蔣默安。

她告訴自己,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楊慕生一樣。

可是到最後,還是一樣。

門鈴響起,特特皺眉,阿疆忘記帶鑰匙出門?

拉開棉被、穿起新拖鞋,扶著腰,慢慢走到門邊。

她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蔣默安,一向打扮干淨凊爽的他,卻是狼狽而邋遢,白色的襯杉上污漬點點,蓬亂的頭發垂在額前,身上帶著濃濃的酒精味,他看著她的目光,像是陌生人。

他面無表情,口氣冰涼。「這麼快就找到新男人?」

不然呢?留在他身邊,心甘情願當個小三,求他回眸、求他施舍?不要,她又不是江莉雰,愛情誠可貴、驕傲價更高。

她淡淡笑著。「對啊,我的條件夠好。」

「有這麼迫不及待?」

「嗯嗯,我想要有個倚靠,你離我太遠了。」

視訊不行、打電話不行,連回信都越來越敷衍潦草,她怎能允許自己變得這麼不重要?既然他的工作忙,應付一個女人就夠,她不給他添麻煩了。

「所以你又拿著花束,滿校園追求男人?」銳利的眸光掃過,剛剛睡醒?昨晚,鄭品疆讓她累壞了?妒嫉像鹽酸,一寸寸腐蝕著他的理智。

特特揚眉,帶著挑釁,「這招挺好用的不是?至少我追到你了!」

「你真賤!」他咬牙切齒。

特特沒回答,眼楮在笑,嘴巴在笑,淚水卻順著鼻管咽入食道。

對啊,她超賤,賤得可以用支票輕易打發,賤得明知道他和其他女人同居,還不敢戳破,賤得在電話筒旁邊泣不成聲,賤得拿把刀劃開血管,還不知道疼痛長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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