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麼不說話?」雖說她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表情,但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瞪了,難不成是剛剛她不小心親到什麼不該親的地方?
可問題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真要論的話,她還比較虧好不好。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問得極輕,彷佛嗓音一重,美夢就會跟著破碎。
「金若望,你是哪里不對勁?」他是金若望,大伙都這麼說,而且如果他不是金若望,又怎麼會叫她少賺?
他神色一凜,眸色變得危險而失控。「可是你明明質問過我到底是誰!」
「嗯……那是因為我們以前有誤會,所以我才會那麼說。」這個說法應該說服得了他吧,總不能要她把她眼楮的事情都一並說出來,太復雜了,她不想說。
他不敢相信地瞪著她。「可是,你確實看得見鬼魂吧?」
「你怎麼知道?」
「是我跟主子說的。」傅慶年的聲音從大廳一角傳來。
錢少傳越過金若望,瞧見他正在燙衣服,動作非常熟練,而且熨燙的方式非常吹毛求疵,燙好後,還不住地撫著燙好的衣服,教她不由得皺起了眉。
那個人,好像怪怪的。
金若望不睬傅慶年,她的回答教他微松口氣。「那麼,你應該擁有一些能力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既然看得見鬼魂,你應該——」
「等等,我看得見不代表我該懂得什麼,我無法跟他們交談,無法幫助他們,也無法踫觸他們,更別奢望我擁有什麼能力可以讓他們升天,所以如果你硬是要我當你的助理,是因為你有這方面的困擾,那麼很遺憾,我幫不了你,因為我真的什麼都不會。」怕他徑自把她神格化,她快快把話說白。
但如此一來,她清醒了些,也失落了些。
原來,他對她這麼好,開出天價,純粹是誤會她有特異功能,這真是誤會大了。
「……你什麼都不會?」像是難以置信,他啞著聲再問一次。
「我真的什麼都不會,你如果有這方面的困擾,應該去找法師還是什麼大師的,怎麼會蠢得找我?看得到並不代表什麼。」很多人也都有陰陽眼,但那些人都能成一代大師嗎?不見得吧,人各有志,而且天賦也不是想要就有的。
「你說我蠢?」他幾乎是咬著牙問。
他鎖定她,那是因為剛醒來時他空白的腦袋里只記得她的身影,而在初見面時,她一口咬定他不是金若望,再加上他確定她的雙眼有異,所以才會以為她和身負天命的天官一樣,擁有異能的同時也擁有殘缺。
豈料竟是烏龍一場!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找我。」她環顧四周,發現什麼臉孔都看不見。「不過這里什麼都沒有,應該不是在住家這里吧,既然這樣,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不是嗎?」他轉過身,無力地跌坐在沙發里,像是蓄積在體內的力氣瞬間被抽干,讓他沒有半點力氣與她對談。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確實很蠹……蠢透了!
原以為她和金若望有關系就是送他回去的關鍵,豈料竟是他痴人說夢,他已經在這里,哪里也去不了。
「喂……」錢少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現在到底是怎樣?說好是帶她來熟悉環境的,現在卻又將她丟在一旁……他是因為太失望她幫不上忙嗎?
「錢小姐,我看這樣好了,你今天先回去,明天再過來。」傅慶年見狀,放下他喜愛的熨斗,前來恭送她。
「可是……等等,我一個月二十萬的薪水還算數吧,這份工作還在吧,今天剛簽了一年約,你要是反悔,還是要支付我一年總共兩百四十萬的薪水喔!」她被推著走,還是不住地回頭問,要是有什麼閃失,契約作廢,她恐怕會就此一蹶不振。
他瞧也不瞧她一眼,由著她嚷嚷的聲音被隔絕在大門外。
那些錢,他根本就沒放在眼里,因為他沒打算繼續待在這里,等他離開,這所有的一切都屬于她!
可問題是……他回不去了……「主子,也許還有轉機,你別……」傅慶年蜇回他身邊,見他一擺手,只能輕嘆口氣退下。
他沉痛地皺緊濃眉,雙手緊握成拳。
下墜。
身體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下墜,彷佛置身河流,隨波墜沉。
愈沉,愈是寂靜,靜謐得像是被水流隔絕,直到——嗶、嗶……緩慢而有一定節奏的聲響由遠而近地騷擾著他,隨著一陣刺耳聲響,吵雜得教他受不了的鼎沸人聲無視他的意願,從腦門灌入,強迫他接受,強迫他清醒——他驀地張開眼,刺眼的白佔據他的視野,他感覺心狠狠地顫跳著,呼吸像是被掐住喉嚨般艱難,促使他大口大口呼吸,卻發現有什麼罩著自己的嘴。
……這是什麼?這是哪里?
他意識恍惚,耳邊卻爆開尖銳的聲響喊著︰「醫生,金先生醒了,請趕緊過來!」金先生?他疑惑地皺起眉,努力思索著,意識卻又逐漸飄遠,在清醒與昏迷之間不斷掙扎,像是有什麼正要消失,又有什麼不斷地充塞進他的腦袋。
而黑暗之中,最清晰的是一張嬌俏笑著的臉龐……她是誰?
空白的記憶里,唯有那張臉龐深鏤在心底,就像是在最黑最沉的夜,唯有那輪明月灑下柔美的光芒撫慰他不安的心。
再一次的清醒後,他成為金若望,關于金若望的記憶和生活常識緩緩地流入他的腦袋里,讓他得以在這個世界正常地生活著。
但,就算他已融入這個世界,他也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大晉皇朝的四皇子皇甫桂。
就算他再怎麼假裝不學無術,領著幾個戲班,當個紈褲子弟,最終還是逃不過皇兄的追殺。在一個無月的夜,他被推進宮里的深湖,大慶為了救他,也隨他跳下……以為雙眼一闔,不過就是擺月兌塵世,豈料他竟是再世為人,取代了金若望活了下來。
他不是金若望,但,他卻擁有金若望的片段記憶,不得不當金若望,甚至被迫當個戲子。
「主子,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事已至此,咱們不如就在這兒安身立命吧。」傅慶年柔聲勸著。
皇甫桂冷著臉不語,不敢相信自己孤注一擲竟落得如此可笑的下場,彷佛命運在嘲笑他,不管他怎麼裝瘋賣傻甚至是委曲求全,依舊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為了接近錢少傳,他簽下了一份戲約,從此之後,他堂堂皇子將成為一名戲子。
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是她引領他前來,那麼她就該引領他歸去的,不是嗎?!
「主子,其實這些事說到底也不關錢小姐的事,要把罪都怪在她身上,對她實在不甚公平。」他從八歲就跟在主子身邊,主子一個眼神,他就猜得出主子的心思,因而對錢少傳有幾分同情。
「大慶,你不想回大晉嗎?」大慶與他一同來到這世界,成了傅慶年,大慶乃是他真正的名字,唯有兩人獨處時,他才會這般喚他。
「主子……」大慶有些遲疑地道。「主子,宮里危機四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兒壓根不比這兒好,再者咱們真的回得去嗎?說不準咱們的尸體早已沉入深湖,回去了,不等于死了。」
「我看你是放不下你的熨斗和瓦斯爐吧!」他哼了聲。
大慶聞言不禁干笑。「主子,你不覺得這兒真是方便,那熨斗一推,啥都平了,瓦斯爐一點,火就來了,還有那燈……這里真是美好極了。」話到最後,在主子的瞪視之下,化為氣音。他又沒說錯,這里真的是方便到他都快痛哭流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