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傻話!」她輕拍了拍他那張皓白俊朗的臉,就像小時候那樣,心中卻不由得微微發酸。
若真到了那一天,別說父親,就算是她,也會豁出所有來救他的,他可是張家唯一的兒子,是她唯一的弟弟……「聖上英明,不會胡亂治罪的。」張紫 安慰道︰「太子殿下也已經跟皇上商議過了,官銀失蹤一案要查起來肯定費時,但受災的百姓卻等不了這麼久,所以皇上又另外撥了十萬兩,給你應急之用。」
張明宣一怔,「另有十萬兩?」
「是啊,」她輕嘆一聲,「這次可不能再弄丟了。」
「看來姊姊在太子殿下心中很是重要,否則殿下也不會為我們張家求情,讓皇上另撥了這十萬兩。」
「重要?」張紫 簡直要笑出聲來。
她重要嗎?太子殿下何曾為她做過什麼特別的事?可惜弟弟不明就里,如此猜測,倒教她有些難堪了。
她還真是希望能遇到一個那樣的男子,不論遭遇了什麼,事事都以她為先,為她和家人籌謀,可惜,太子並非真心愛她的人,哪里肯為她付出這麼多?
「此次的賑災之銀,經華南道,由倉州入容州,」張紫 斟酌著續道︰「押送的路線只有護銀侍衛、皇上和太子殿下知曉。」
「你我不也知曉了嗎?」張明宣糾正道。
「你是容州知府,殿下特命我來告訴你,讓你有所準備。」她表情嚴肅的再次強調,「總之,這次絕對不能再發生什麼意外了,要不然咱們張家上下的性命恐怕真不能保了。」
「路線如此隱密,想來賊人也不會收到風聲。」他卻顯得十分鎮靜,「姊姊放心好了。」
張紫 不再言語,端起茶盞,淺淺啜飲。
「對了,姊姊還是請殿下搬到府里來吧,」張明宣道︰「驛館簡陋,甚是不便,我也要保護好殿下的安全。」
「那就過兩日再搬,也方便你收拾。」她點點頭道。
其實住在哪兒她真的無所謂,她的心只系掛著那十萬兩白銀,只盼上天保佑,這一次能夠安然無恙。
第4章(1)
三日後,張紫 與斯寰平搬進了張明宣的府邸。
張明宣知道太子喜歡听曲,于是在洗塵宴上,請來容州最好的戲班,特意唱了一出《游園》。
張紫 卻知道太子喜歡听的其實是當年娉婷唱的《游園》,再好的戲班,在他眼里不過是草台班子罷了,但弟弟的好意她不能不領情。
入了座,戲台上扮演杜麗娘的旦角登場,縈縈繞繞唱著,眾人亦吃著茶果點心,閑閑落落地听著。
「微臣性子急,平素也不太听曲,」張明宣對斯寰平道︰「太子殿下是行家,能否給微臣講講,這曲子唱的到底是怎樣的故事?」
「說的南安太守之女杜麗娘,游園之後夢見一書生持半枝垂柳前來,兩人在牡丹亭畔幽會。
杜麗娘從此愁悶消瘦,一病遍天。三年後,果然有一書生柳夢梅赴京應試,在太湖石下拾得杜麗娘畫像,杜麗娘起死回生,兩人結為夫妻。」斯寰平道。
「原來是個傳奇故事。」張明宣微笑,「不過,依微臣看來,杜麗娘也太傻了,倘若三年後柳夢梅不出現,她就為了一個夢而死了?也太不合算了。」
「痴情人自解其中味。」斯寰平淡笑道︰「明宣你是個急性子,不喜歡這些個風月情濃,也是合理。」
「依微臣說,這戲吧,看看就好,若分不清戲與現實,甚至把戲文中的傳奇當成現實,那是害人害己。」張明宣直言道。
張紫 听得出來弟弟是在為她鳴冤,傳聞都道太子心系故去的娉婷,立她為太子妃不過是敷衍沛後而已,弟弟大概是怕她過得不幸福,今日才會特意要戲班子唱這麼一出戲,他好趁機暗勸吧。
其實她真不覺得冤枉,當太子妃是她自願的,斯寰平是不是她心愛的男子,她本就不在乎,也不需要別人為她出氣,何況她更不樂見的是弟弟因此惹禍上身,于是她開口道︰「依我看來,杜麗娘之所以有此段傳奇,是因為她是個痴情的奇女子,明宣,像你姊姊我這般,本就是個俗人,平生追求的並非什麼痴情傳奇,也從不羨慕,若遇不上曠世奇緣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張明宣似是沒料到姊姊會這麼說,表情不由得一怔,隨即訕笑道︰「是了,弟弟還沒成親呢,對婚姻之事並無見解,只是好奇。」
斯寰平也有些怔愣住,不過他看她的眼神卻復雜了許多,似乎在玩味她話中的意思,卻不動聲色,什麼也不點破。
他該听得出,她是在替他打圓場。
「報——」忽然,有侍衛匆忙奔進花園,急呼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朝中急報——」
張明宣連忙打了手勢,台上曲聲頓止。
「殿下可要移步至內廳?」張紫 輕聲問道︰「可是朝中機密之事?我和弟弟暫且回避吧。」
斯寰平卻道︰「不必了,就在這兒說吧。都不是外人,朝中急報,大概也是跟賑災白銀有關的。」
張明宣命管家領了伶人退下,隨即和張紫 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說吧,何事?」斯寰平問向侍衛。
「聖上另撥了十萬兩官銀做賑災之用,經華南道,由倉州入容州。屬下昨日奉命去應接,」
侍衛戰戰兢兢的道︰「不料,卻在武陵坡……再度遭遇賊人,官銀不翼而飛!」
「什麼」斯寰平猛地站了起來。
一向從容自若的張明宣,此時整張臉也繃得像僵了一般。
「押送銀兩的路線既是絕密,為何再度遭劫?」張紫 冷靜問道︰「一路上可遇到什麼蹊蹺之事?」
「一路上都好好的,眼見就快到容州了,加上武陵坡素來安全,侍衛們大概是放了心,休息了片刻,卻不知是誰在水里下了迷藥,待他們醒來,銀子便全數不見了!」
「這一次又是在容州境內被劫,」斯寰平抬眼,銳利的視線看向張明宣,「明宣,你是容州知府,你來說說。」
「微臣……」張明宣跪了下來,急忙澄清道︰「的確是微臣管治不嚴,可此事甚為蹊蹺,微臣也是前兩日才從姊姊那里听聞聖上另撥了十萬兩官銀,微臣一沒有派人去接應,二沒派人一路護衛,實在是不知情啊……」
「無論如何,是在你容州地界出的事,」斯寰平冷冷的道︰「一次便罷,還連續兩次,總共三十萬兩啊!朝廷再有錢,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微臣一定迅速查辦,及早給殿下一個交代……」張明宣眉頭緊擰,抿著唇道。
「來得及嗎?賑災之事已經延誤,就算此次查出了結果,真能追得回銀兩嗎?受災的百姓流離失所,餐風露宿,還等著這些銀子救命呢!」斯寰平的口氣越來越嚴厲。
「殿下,」張紫 上前一步,朗聲道︰「臣妾有一筆嫁妝,大概也有個十萬兩,是娘親生前替臣妾攢下的體己錢,此事出在容州,臣妾的弟弟責不可卸,臣妾願用這筆錢暫時填補賑災之用,還請殿下允許。」
「姊姊……」張明宣愕然地瞅著她,「不可以!那是大娘留給你的,是大娘一輩子的積蓄啊!」
他和姊姊並非同母所生,姊姊的母親去世得早,他的母親本是二房,後來扶了正,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姊弟倆的感情。
「待你查明案情,追回官銀,再把錢還給姊姊也不遲。」張紫 扶起弟弟,「反正那筆銀子我留著也沒什麼大用,今日正好應急,相信娘親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