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是什麼樣的性子,易平江自然清楚,不願為了那些肉便壞了自家兄弟之情,出聲呵斥她,「夠了,這些獵物都是二弟打回來的,往後別再往你娘家送。」
丈夫雖憨厚,但發起脾氣來趙氏也不敢惹他,委屈地咬著唇。
看在兄長的面子上,易平瀾也沒再揪著這事不放,只說了句,「往後皮妞我自個兒來喂,就不勞煩大嫂了。」他走回灶房去切了一大塊肉,回來喂它。
蘭雨歡快地咬住那一大塊肉,高興地吃了起來。
趙氏見狀,羞惱地扭頭回了屋里。
易平江見他拿了那麼一大塊肉喂狗,心里也覺得不妥,但這山豬是弟弟所獵,他想怎麼處置都由得他,自己無權置喙,想了想,只對弟弟說了句——
「你嫂子也是舍不得那些肉,你別往心里去。」
「我明白,這事大哥也別放在心上。」易平瀾望向兄長,接著解釋道︰「大哥約莫也不贊成我頓頓喂皮妞吃肉吧,可它先前帶著我去救回觀兒,只憑著這點,就值得咱們好吃好喝地供著它。再說我也沒讓家里出糧食養它,那些我抓捕到的獵物,也都有它的功勞,它這算是自個兒養自個兒,大哥也別再舍不得。」為了不讓家里的人說話,他把那些獵物的功勞,大方地分一半給狗兒。
想起這狗曾救過觀兒的事,再听弟弟那麼說,易平江也改了心思,點點頭,接著替妻子說幾句話,「你也知道你嫂子娘家日子不好過,她爹身子不好,弟妹都還年幼,她身為長姊,難免多顧著娘家。」
「我知道,所以先前都由著她拿肉回去,要不是今晚瞧見她竟拿了那麼丁點肉來喂狗,我也不會提這事。」
「這事我會說說她。」兩兄弟把話說開後,易平江便回了屋里。
易平瀾蹲,看著趴在狗屋里,剛完吃山豬肉正舌忝著嘴的狗兒,抬手揉揉它的腦袋。
「皮妞,這幾天委屈你了。」
終于吃了頓飽餐的蘭雨,整個鑽進他懷里撒嬌地蹭著,身後的小尾巴左右擺動著,見他低下頭看她,她一時難以控制,伸出小舌頭舌忝了舌忝他的臉。
先前已舌忝過一次,這回她沒那麼驚訝,她心忖這約莫是狗兒的本能,心里高興,就想舌忝飼主,想表達親近之意。
橫豎她現在是狗,也沒什麼好難為情,方才他和他大哥、大嫂談的話她都听見了,這麼好的主子,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她打定主意要緊緊巴著他,準備踢走那匹馬,爭取成為易平瀾的第一愛寵,因此豁了出去,再舌忝了舌忝他那張俊帥的臉龐。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之後,第三次再舌忝他,她膽子大了些,舌忝了他半張臉,舌頭差一點就舌忝到他的嘴。
易平瀾把它抓了下來,輕斥了聲,「你還舌忝上癮了。」
「嗚嗚。」她討好地叫了聲,腦袋再往他懷里拱著。
對它突然這般親近他,易平瀾有些意外,卻也並不討厭,心中升起幾分寵愛,撫著狗兒的頸子表示,「往後我會自個兒來喂你,不會再讓你餓著了。」
她高興地尾巴搖得飛快,抬起前腿,趴在他胸口,立起身子,再朝他舌忝了兩口。
他被狗兒那歡喜的小模樣給逗得眼里帶笑。
第4章(1)
采完秋茶,接下來制茶的事易平瀾不太懂,便沒再管,只幫著兄長把制好的茶葉,運到先前進城洽談的那家茶行出售。
自那日之後,蘭雨不管他上哪都跟著,他進城里送茶葉,她也要跟,即使她跑不過馬,也拚命在後頭追著,讓易平瀾沒轍,只得抱著她一塊上馬。
這日,送了批茶葉進城回來,易平瀾沒回易家,而是騎著馬去了村子南邊一處山林里。
那里是一片墓地,里頭埋葬的泰半都是梔山村民,最旁邊一處偏僻之處,有一座孤墳孤零零矗立著,沒與村民們葬在一塊。
來到那座孤墳附近,易平瀾發現竟有人在掘墓,怒聲喝斥——
「你們是誰?」
見被人發現,那幾個掘墓的黑衣男子派出兩個人對付他,其他兩人繼續在已掘開的棺材里翻找著。
那兩人以為很快就能收拾掉他,豈料竟被赤手空拳的他給打得無力招架,他每一拳都重如千斤,擊在身上,猶如被巨石砸到,把他們給打得吐出血來,被逼得步步後退。
「你們是何人,為何來挖掘此人的墓?」易平瀾質問。無故驚擾亡者可是大不敬,一般人絕不會這麼做。
那四人沒人答腔,閉口不言。另外兩人翻遍棺材也沒找到他們想找之物,見同伴不敵,其中一人叫了聲,「走。」其他三人連忙跟著他飛快撤離。
易平瀾顧慮著被挖開的棺材,不忍心里頭的骸鼻就這麼曝露在日頭下,沒追上去,跳下棺材將被弄得凌亂的骸鼻小心收好,將棺木闔上,撿起那些人丟下的工具,重新將封土填回去。
蘭雨也在一旁幫著用爪子將被挖開的土推回墓穴里。
方才看見有人來盜墓,她也吃了一驚,接著見易平瀾發威,一個人打兩個人,打得他們毫無招架之力,她在旁邊看得兩眼發直,只恨沒手可以幫他鼓掌加油。
花了半個多時辰,易平瀾將墳墓重新封好,再把帶來的香燭和供品擺在墓前。
在墓前供了三杯水酒,再點燃三炷香,他持香跪在墳前,在心里默禱後,將香插在墳前,神色恭敬地叩了三個頭才站起身。
蘭雨不知他祭拜的這人是誰,但看他特地過來祭拜,這人應是對易平瀾很重要的人,她安靜地蹲坐在他腳邊。
靜默半晌後,易平瀾轉身離開時,望見跟在腳邊的狗兒,對狗兒說起埋在這座墓里的人。
「這墓里頭埋的是我師父,我這身武藝都是他傳授給我,我只知師父姓俞,村子里的人都叫他俞老頭,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就連把宅子租給他的村長都不知師父的來歷。」
師父是在他八歲那年來到梔山村,身上似乎帶病,鎮日里咳個不停,有一日,他讓村長找幾個孩子過去,說是想在死前把他那身武功傳給與他有緣之人。
他是個外人,村子里沒人信他的話,因此沒人把孩子送過去。
後來,他與幾個孩子在玩彈弓時被師父瞧見,把他叫過去,模了模他的骨頭,面帶喜色地對他說——
「你這孩子根骨極好,是個學武的好苗子,明天開始到我那兒,老夫把這身武藝都傳給你。」
他當時只覺那老頭很怪,一點也沒打算同他學武。
為了說服他,師父向他展露了一手武功,他拾起一枝大腿粗細的木頭,抬手一劈,那木頭頓時斷成兩截。
「這只是粗淺的功夫,等你功力深了,一個拳頭就能打死一頭牛,如何,想不想跟老夫學?」
他看得驚奇不已,當下改變心意,從翌日開始,風雨無阻地悄悄跟著師父學武。傳授他武藝同時,師父還教他下棋,傳授他行軍布陣的兵法,當時的他,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所教的全都學了起來。
師父瞧他學得快,很是高興,家里人都以為他跟著師父只是學些拳腳功夫,沒當一回事。
直到師父過世前幾天,突然對他說︰「平瀾,日後待你長大,若是有機會,你可投軍去,這幾年師父傳授給你的這些,必能讓你建功立業。」
而後在他十五歲那年,朝廷與北寧的戰事吃緊,朝廷派人前來招募士兵,他想起師父所說的話,投軍去了,直到上了戰場,才明白師父在教他下棋時傳授的都是行軍布陣之法,憑借著他矯健的身手和那些兵法,他屢屢立功,很快嶄露頭角,不到半年便被提為百夫長,之後他得到主將鎮北侯的器重,被提拔為校尉。每逢戰事,鎮北侯都會與他商議該如何行軍、如何布陣、如何誘敵、如何設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