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婚不散 第9頁

可他沒反駁她的奴婢,只是笑著回答,「做得不好也沒關系。」他的語氣中有濃濃的、讓人安心的成分,讓她一听二听三听,越听越相信,覺得一切都沒關系。

離家出走,沒關系︰獨立做自己,沒關系;不會做家事,沒關系,只要他在身邊,所有李薇做出來的「罄竹難書」通通都沒關系。

之後,她又嘟嚷了一些廢話,他一樣認真听,直到她倦了,身子慢慢地倒向他的肩膀、頭滑入他的胸口,直到她在他懷里尋求溫暖的企圖越來越明顯,他抱起她走回臥室!那個像坐雲宵飛車的感覺,帶著她飆啊蕩啊,蕩進夢境里。

她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床邊停留多久,只曉得在沉沉入睡前,她握住他的衣角,不準他的溫暖退位,可他終究走了,同一時刻,她清醒,睜大眼楮。

快睡吧,她告訴自己,然後她數羊,先數奇數再數偶數,然後數三的倍數、五的倍數、七的倍數……在九的倍數數到一百八十九時,她終于入眠。

李薇是被惡夢驚醒的,她猛地坐起身,見鏡中的自己頭發亂蓬蓬的,眼角還有著未干淚痕,她揉揉眼楮,對著門喊「阿尚」.

沒回應?她皺眉。

她害怕一個人在家,從小就怕得要死要活,只要沒人在身邊,住邊了的家會馬上變成鬼屋,下一刻會有鬼從床下鑽出來、從冰箱冒出來、從衣櫃里跳出來。

她最最最最最討厭一個人在家。

扯起喉嚨,再喊一聲,「阿尚。」

還是沒人回應。她看一眼桌上的鬧鐘,才六點半,他去了哪里?心開始發慌,視線掃到衣櫃後面,她似乎隱約看見怪獸尾巴長出來,床底下,她感到震動聲響。

慌張地赤腳下床,她來不及找拖鞋穿,就急著到處找人,一面找、三四喊,他不在房間、不在三樓或陽台,也不在客廳、廚房和浴室。听見了,她好像听見青面獠牙的惡鬼在耳背上呼呼地吹陰風……

「阿尚,你去哪里?」她一頓腳,從一樓奔到三樓、再從三樓竄到一樓。

那麼早就不見了,是不是被她發脾氣嚇到,不想繼續和她同居,所以偷偷蹓走了?還是幾天相處下來,他認清她是難搞的大小姐,後悔收留她?早知道,男人受不了女人的抱怨,昨天她干麼說那麼多廢話啊!傻瓜、呆子、沒腦的李薇!我恨死你了。

就因為卡布奇諾能安撫人心,也因為他的聲音很定人心緒,她就巴啦巴啦的,什麼呆話全部說出口,好白痴哦。「阿尚,你回來啦,以後我不長舌了啦。」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廚房說話。

走進客廳,見他昨晚看到一半的書本還放在桌上,她走過去拿了起來,抱在懷里。如果說一百句對不起,阿尚可以重新考慮和她同居的問題,她很樂意。

說到做到。「對不起,我以後不亂發脾氣,對不起,我以後不多嘴,對不起,我不再打破盤子,對不起,抹布我會用滿一千次才丟,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在她說滿一百次對不起後,阿尚還是不見蹤影。

眼角,她瞥見壁燈後面藏了一個比咕嚕還丑的小表,猙獰著面孔,窺伺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嚇壞了,手腳發抖,牙關發抖,她抖得像五級強震一樣厲害。

緊咬住下唇,她低聲嗚咽,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哀求著,「我不要一個人在家啦,阿尚你在哪里,趕快出來。」今年寒流來得早,才十一月天,就冷得人們瑟縮不已,李薇猛地打開門,迎面一陣冷風吹得她打起寒顫。

院子里的草枯黃了衣裳,但露珠依舊侵襲草坪,小小的果足踩上,冷意從腳底板一寸寸往上升,她揉揉眼楮、揉揉鼻子,她說她不想哭,是濕氣自己爬入眼底、漫上臉頰。

她真討厭一個人在家!「阿尚……」

她的聲音轉小,走到垃圾桶邊打開蓋子,明知道阿尚不會躲在垃圾桶里和她玩捉迷藏,她還是忍不住去翻一翻。

見垃圾桶里沒有,她走到那一叢未開的海芋花園前,蹲,一面翻一面喊,「阿尚、阿尚,你在哪里,快出來啦,對不起,我已經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了……」她越喊越急,卻越喊越小聲。

「你在做什麼?」阿尚的聲音像二百二十伏特的電壓,襲上她的神經。

李薇倏地回頭,人還半跪在花叢邊,她的衣袖髒了、褲管濕了、頭發亂七八糟的很狼狽,她顧不得形象,在看見阿尚那刻,扁扁的嘴唇揚起,仿佛所有難題迎刃而解。

她起身,左手還抱著他的書本,那樣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阿尚看見了。

他溫柔一笑,走到她身前,撫撫她亂得離譜的頭發,笑問︰「你在花圃里面找我嗎?」才不計較他的揶論,她暴沖,二話不說,直往他胸口撲去。

阿尚會誤以為她很饑餓?隨便啦。

這麼主動,身分會掉價?隨便啦。

只要阿尚沒把她丟掉、沒後悔和她同居、沒在乎她的爛脾氣,只要他還是那個負責任的好男人,隨便他要怎麼想︰她的反應太激烈,說實話,他有一點嚇到,但當她臉上熱熱的淚水染上他的胸口,心的一個角落,隱隱生疼。

他低下頭,對著她的頭頂心,柔聲問︰「怎麼了?一個人在家會害怕?」她用力點兩下頭,指頭緊緊扭住他的衣角。

「你,永遠、不許、一個人跑掉。」話說得很絕對,可是想起自己只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哪有權利強迫他不走,扁了嘴,仰起頭,吸吸鼻水問︰「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

「好。」他半點考慮也沒有就承諾出口,他微微將她推開一點點,看見她通紅的眼。哭很久了嗎?心疼,溢上心間,他伸手抹去她的淚。「對不起,我去晨跑了。」

「以後晨跑要帶我去,好不好?」說完,她徑自埋進他懷里。

「好,我們先進屋,你穿得很少,會感冒。」他扶過她的肩、拉住她的手,進屋,一路往三樓走。

他把浴室先讓給她梳洗干淨,再進浴室沖澡,可他沒想到走出浴室時,她竟然拿把椅子坐在門邊等他,他想,她是真的嚇到了。

他沒問,伸出手,笑著哄她,「走,我們去吃早餐。」

「我……我想要先解釋。」她絞著手,別扭。「解釋什麼?」他好笑的問。

「我不是在無理取鬧,也不是大小姐脾氣發作,我只是害怕一個人在家。」

「我明白。」他點頭。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有人怕蛇、有人怕老鼠、有人怕蟑螂,還有某個綜藝界大哥害怕濕紙巾呢,對他而言,害怕一個人在家,並不是什麼需要特別解釋的事。

可她堅持解釋,「不對,你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害怕。」

「嗯?」

「王嬸說過我三歲時,爸爸正沖刺事業、媽媽為了幫他,經常趁我午睡的時候偷偷餾出去工作,她以為我睡眠時間很長,想說可以在我醒來之前回到家,沒想到有一回我提前清醒,找不到爸媽,我聲嘶力竭、放聲大哭,哭到母親回家,那天晚上我喉嚨哭腫了,連飯都吞不下。

「爸媽舍不得我哭鬧,在當時,他們還負擔不起請一個管家的費用,卻硬聘請王嬸來照顧我,從那次之後,不管何時,都會有人在家里陪我,可是我還是很怕,常常出聲喊王嬸,一定要她應聲、確定家里除了我還有別人,我才不擔心。」陰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吧!他嘆氣,模模她的頭,把她的頭攬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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