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小冬把木盒放在幾上,掀開蓋子。
不只趙晴,其他人也伸長脖子想要看個清楚,只見里頭除了幾塊碎銀子,也就只有二十多個銅錢,以及幾朵早已干燥的花,真的不多。
「春荷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就這些?」趙晴一顆心都酸了。「這些錢夠請大夫幫春荷的母親看病嗎?」
金香搖了搖頭。「娘娘,這點銀子哪夠……」
「春荷省吃儉用,才攢下這麼一丁點錢,連生病都不敢說,就這麼死了,真的好傻。」銀屏眼眶都泛紅了。
趙晴不由分說地拔下插在發髻上的銀簪,放進木盒里。「請千歲命人把這個木盒送回春荷的老家……」
見肅王不發一語,只是用莫測高深的目光瞪著她,她不得不用兩手護著肚子,慢慢地屈膝下跪。「求千歲成全!」
她答應過春荷,一定要做到。
銀屏和金香也跟著下跪。
「這不過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戲,想要取信于本藩罷了!」他不禁嗤之以鼻。「若真的有鬼,就叫它們現身,讓本藩好好見識見識。」
眼看他還是不信邪,趙晴有些惱了,也不跪了,兩個婢女連忙伸手攙扶她。
「那我再說一件事,這也是春荷親口告訴我的——春荷並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元鎮眉頭一擰。「是被誰害死的?」
「當時住在東三所的一位徐夫人。」
「徐氏?」元鎮一時想不起這個女人是誰。
王小冬俯下頭,在他耳畔說道︰「回千歲,應該就是目前住在後花圜的小佛堂,吃齋念佛的那位徐夫人。」
徐氏是他的第一個妾室,進王府時不過十五歲,兩人年紀相當,元鎮已經好多年不曾見過她,連長相都記不起來了。
「春荷並不是想要報仇,只是希望能將它的死訊告知家人,請雙親原諒它先一步離開人世的不孝。」因為被對方的孝心感動,趙晴很難開口拒絕。「只要千歲把徐氏找來詢問,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見她說得振振有辭,元鎮不禁有些半信半疑。「去把徐氏找來!」
「是。」王小冬餃命去了。
趙晴不禁又有些緊張,萬一徐氏不肯認罪,又該如何突破對方的心防,要是春荷這時出現該有多好,她可以做中間人,讓她們當面對質。
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元鎮則是想著只要把徐氏找過來,就可以拆穿這個女人的謊言,看她以後還能玩什麼把戲。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的情況下,徐氏被請到了後寢宮。
只見徐氏不過二十出頭,一頭及腰的青絲已見幾縷白發,穿著樸素,十指不停撥弄著手中的綠檀木佛珠,狀似虔敬。
「見過千歲、娘娘……」她來到兩人面前,福身見禮。
瞅著眼前的徐氏,相貌雖比不上姚氏,但也算是端莊大方,一臉無害,趙晴實在看不出她居然會是個殺人凶手。
「……本藩有件事要問你。」元鎮率先開口。
徐氏半垂眼瞼。「是,千歲請問。」
「你可認得一個叫春荷的丫鬟?」
他的話才出口,就听到嘩的一聲,徐氏手上的綠檀木佛珠散了一地,脂粉未施的臉蛋更是白得嚇人。
「千、千歲怎麼突然問起春荷的事?」她的嗓音明顯顫抖,方才的沉靜嫻雅一下子就破功了。
元鎮眉頭蹙攏。「春荷是怎麼死的?」
「她……她……」徐氏往後退了兩、三步。
「說!」他用力拍向座椅把手。
她頓時跪了下來,這兩年來,總是被惡夢糾纏著,老是覺得春荷陰魂不散,想要跟自己索命,最後才會避居到小佛堂。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得知千歲又要納妾……一時憤怒才會……才會
遷怒于她……硬是把春荷的臉壓在水盆內,沒想到就這麼溺死了……」徐氏啜泣一聲,從實招來。「奴婢慌張之余……就命人將她搬回房里……假裝病死在床上反正王府里頭……也沒人會追究一個丫鬟的死……」
趙晴不想同情她,但又忍不住覺得徐氏可憐,男人大享齊人之福,卻不曾為女人著想過,放任她們的心被嫉妒給啃蝕,才會做出後悔莫及的事來。
想到自己也听說父親在外頭養小三,還一個換過一個,而母親則是打扮得光鮮亮麗,兩人同進同出,讓人以為夫妻倆很恩愛,沒有離婚也只是為了面子,不想讓親戚朋友在背後取笑,婚姻到底是什麼呢?
「奴婢十五歲那年就進王府伺候千歲……千歲是奴婢唯一的男人……也是終身的依靠……就算有了新人……也盼千歲能夠回頭看看舊人……可是一天天過去……連想見千歲一面都難……」她哭得聲嘶力竭。「這漫漫長夜又該如何度過?千歲可明白奴婢心中的痛……」
「夠了!」對身為皇子,如今又是藩王的元鎮來說,既然是妾,就該認命,在王府里不愁吃穿,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不該奢望更多。
徐氏爬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腳。「奴婢殺了人,願意一命抵一命……千歲就親手殺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
「王妃怎麼看?」他故意反問趙晴。
她以為肅王真的在問自己的想法,沉吟了下。「春荷的本意並不是要一命抵一命,不如就讓徐氏把身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用來幫助春荷的家人,治好春荷母親的病,改善家中的狀況,這也算是贖罪的一種方式。」
元鎮有些驚訝地瞪著她,從來不知他的王妃竟會這般宅心仁厚,還會處處為人著想。
「這種方式不好嗎?」見肅王瞪著自己,趙晴困惑地問。
元鎮這一刻不得不承認,他的王妃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就這麼辦。」
「奴婢希望能死在千歲的劍下……千歲就殺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徐氏抱著他的腳哭道。
「把她帶走!」元鎮斥道。
王小冬找來兩個婢女將徐氏架走。
「千歲……千歲……」
趙晴听著對方的哭喊,心情也不好受。
「王妃真的見到春荷來跟你喊冤?」元鎮再問一次。
「千歲還是不相信?!」面對一個「麻瓜」,她真的不知該如何證明阿飄的存在。
「算了,千歲不信,我也不勉強,只求派人將春荷的遺物送回老家,交給春荷的雙親,至于相不相信,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元鎮想要相信,可是又怕再次遭到身邊的人背叛。
最後他只能選擇沉默。
「嗚嗚……」
夜深人靜,又傳來女子淒涼的哭聲。
趙晴從夢中驚醒過來,先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看到春荷又跪在那兒哭,連忙翻身坐起。「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了,娘娘,奴婢只是太高興了,特地前來感謝娘娘……奴婢下輩子願為娘娘做牛做馬……」如今它流下的是淚水,不再是鮮血,臉色也好看許多,說著,又朝趙晴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好了!」趙晴擔不起這等大禮,渾身不自在地道。「你就快去投胎吧,不要再當阿飄了,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春荷揚起嘴角笑了。「是,多謝娘娘。」
就這樣,春荷了卻今生的心願,前往地府報到。
看著春荷的身形消失,趙晴還以為會像電影里頭演的,會有一道金色光芒從天上照下來,把它接引到該去的地方,結果什麼都沒發生,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而在經過這次的事件之後,她想到曾在網絡上看到一句話——「這世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難道她會重生在肅王妃的身上,不是因為那個兩光道士不小心招錯了三魂七魄,而是早已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