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發怒時的模樣嗎?就連生氣的時候,她還是個淑女,一個美得不尋常的淑女。
「為什麼要生氣呢?」高晉風不放棄探問她的內心。「因為你的過去被我知道了?因為你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因為你害怕——」
「不要說了!」她阻止他。
「為什麼不讓我說?因為我說中你的心事了嗎?因為我看穿你嗎?」他言語犀利,一字一句都劈中善雅心坎。
她看著他那近乎野蠻的黑亮雙眸,不覺心驚膽顫,表面卻高傲地揚起下巴。
「我只是覺得你很煩而已,高先生,你不覺得自己太黏人了嗎?你以為這樣死纏爛打,我就會喜歡你嗎?告訴你,我才會。永遠不會!」
她難得說話如此尖銳,他承認自己被刺傷了,從來沒听過任何女人對他說這種話,出自她的嘴,更是令他心如刀割,自尊殘破,全身都痛。
「你……不會喜歡我?」
「對,我不會!」
她怎能這樣說?怎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打擊他?她可知道,她比最高明的拳擊手還厲害,一句話便能KO他……
斑晉風亂了,狂了,心口沸騰,理智瞬間燃燒殆盡,他倏地抱住善雅,緊緊地、又憤怒又落寞地抱著。
「你做什麼?」她握拳捶打他肩頭。「放開我,你放開——」
「跟我談戀愛吧!」他在她耳畔低啞地嘶吼。「荊善雅,就利用我來治療你心里的傷痛吧,我會讓你好起來的,你會好起來。」
第8章(1)
她會好起來?
善雅震栗,心亂如麻。
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夜很靜,唯有海濤,低低地吟唱。
善雅站在窗邊,凝望月色。這是一間位于漁村的小小民宿,每年她來這里,都會在這兒住一晚,憑吊那個英年早逝的大男孩。
今年卻多了個不速之客。
離開醫院後,高晉風堅持要她坐他的車來到這個地處偏僻的漁村,民宿沒有多余的空房,他一樣死賴著不走,厚著臉皮央求老板夫婦讓他在戶外的空地搭帳篷。
夜深了,溫度降了許多,他在帳篷里,不會冷嗎?
想著,善雅忽地覺得有些心慌,思緒雜亂無章,她披上薄外套,來到屋外。
空地上,立起一頂深藍色的帳篷,而他坐在帳篷外,正用野外專用的瓦斯爐煮一鍋泡面。
泡面的濃香撲鼻,善雅瞠目結舌,瞪著那個頗為自得其樂的男人。
他也看見她了,笑著揚聲。「你來看我的嗎?」
她倔強地撇過臉。「只是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而已。」
他微笑,不再說話,靜靜地煮泡面。
她忍不住又望向他,見他穿著單薄,只套著一件棉T恤,微微蹙眉。「你不冷嗎?」
他聳聳肩。「不會啊。」
「我是說,你晚上睡在那里頭,不會冷嗎?」她指指帳篷。
「我有帶睡袋。」
睡袋?
她揚眉。「你總是把這些露營用品帶在車上嗎?」
「嗯。」他點頭。「我有個習慣,看哪里風景不錯,就會在那里搭帳篷睡上一夜。」
她無言。這男人果然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從不曾在野外扎營過。
「好了。」泡面煮得差不多後,他在上頭打了顆蛋,熄火,拿筷子輕輕攪了攪,然後笑著望向她。「要吃一點嗎?我煮的泡面可是一絕喔!」
她怔忡地盯著他。
見她一副傻愣的模樣,他笑了。「你沒在野外露營過吧?以前有睡過帳篷跟睡袋嗎?」
她搖頭。
「我想也是。」他抿嘴笑,星眸閃亮。「連路邊攤都不準吃了,何況讓你在野外求生?」
這是在嘲諷她嗎?她不悅地嘟嘴。
他看著她嬌嗔的表情,目光一柔,朝她誘哄地招招手。「很好玩的,過來吧!」
她一動也不動。
「別擔心,我不會再突然抱住你的。」他低聲承諾。「我承認在醫院的時候,我情緒比較激動。」
她眨眨眼,半晌,不情願地開口。「我也有不對。你的臉……會痛嗎?」
「你關心?」他有意逗她。
她咬咬唇,垂下眸。「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你就特別容易生氣。」
「也沒什麼奇怪的,我這人天生就欠扁,我家人也很受不了我。」
「不是那樣的。」她不喜歡他自嘲的口氣。
「那是怎樣?」他反問。
她一室,芳心怦然亂跳,過了好一會兒,才細聲細氣地開口。「為什麼是我呢?」
他愣了愣。
她直視他。「為什麼你會……對我有興趣?」
很奇怪嗎?他記得她曾說過,她不是個他會感興趣的女人,真是太小看她自己了。
斑晉風微笑嘆息,將泡面舀起,分盛入兩個紙碗,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將其中一個遞給她,筷子也塞進她手里。
他吃了一大口,示意她也跟著吃,她拗不過,只得也吃了一小口。
他這才滿意了,直視她的眼楮,回答她的問題。「老實說,我也常問自己,為什麼偏偏是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你在工作室里吹玻璃,整個人都看呆了,從來沒對誰那麼入迷過。」
入迷?她輕顫。他這個用詞也太直接了吧!
但他不覺得自己哪里說錯了,直率地道出心聲。「也許你自己沒感覺,不過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至少對我來說。」
他一面表白,一面吃著熱呼呼的泡面,一時吃太急了,舌頭燙到,連忙吐出來吹了吹。
怎麼會有他這種人啊?
善雅凝視他,又無奈又有些心憐,對他的不平之氣霎時煙消雲散,只留一腔柔情。
她放下泡面,在他身旁坐下,雙手抱膝,望著前方波光迷蒙的海面。
潮來潮往,訴說的是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而她,也曾有過一段傷心往事。
她低低地傾訴。「家翰……就是我前男友,他就是在這附近落海的,所以每年到了這天,我都會來這里住一個晚上,看看海,跟他說說話。」
他放下筷子,望著她略顯倉白的側顏,靜靜听她說。
「承歡應該有告訴你,他與我是怎麼認識的,本來我是怎麼也不肯答應和他交往的,可是……他感動了我,後來我決定跟他試試看。」
話說到這兒,她閉閉眸,臉色更白。「從小到大,我的人生一直很平順。照著家里為我安排的軌道走,只要我一決定要冒險,就會發生可怕的事。小學時跟朋友偷溜出去玩,結果從秋千上摔下來。大學時拒絕家里為我安排相親,跟他交往,結果他為了賺錢讓自己配得上我,挺而走險在校園販毒,最後還為了躲避警方追捕,逃回老家,在這里落海失蹤。」
她驀地住口,轉頭望向他,淚光瑩瑩閃爍。
「只要我想稍稍偏離人生的軌道,就一定有災難發生,我不該答應跟他交往的,是我毀了他的人生……」
「那不是你的錯!」他握住她的手,試著給她安慰。
她想抽開,他執著地握住。
她搖搖頭,淚水更泛濫。「你知道最過分的是什麼嗎?其實我根本不確定自己到底為什麼答應跟他交往?是因為真的喜歡他嗎?或者只是想要自由……我可能根本沒那麼喜歡他,卻因此害死了他,我對不起他,真的很對不起他……」
她哽咽,傷心地說不出話來,肩頭陣陣輕顫。
他心一緊,不覺展臂環住她,將她摟進懷里。「這不是你的錯,善雅,別這麼自責。」
她倏地推開他,揚起臉,激越地輕喊︰「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接近我,更不要動搖我。我不能接近你,這是不對的……」
她迷亂地低語,而他看著她雪白的容顏,忽然懂了,心髒狂跳不止。「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