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帶了淡淡譏諷,嘲笑當年的送子鳥是路痴,把他送錯門號。
「傅育康,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傅父受不了他的嘲諷沉默,沖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如果我沒有听進去,就可以不必照父親大人的意願做事嗎?那麼,我沒有听進去。」他口氣里帶上挑釁。
「你這個該死的孽障!」
暗父一聲怒吼,搶過管家大嬸的藤條,刷刷刷,速度飛快地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三道紅痕。
細藤條打在肉上的感覺很痛,但傅育康臉上不帶半分表情,唯有嘴角的諷刺還固執地掛著。
他那態度,激得傅父更加憤慨。「當初死的為什麼是你哥哥不是你!」話出口那刻,傅父後悔,傅母定身,管家大嬸的淚水忍不住滑下臉頰,整個客廳停電似的靜默了下來。
一聲沉重嘆息,傅女乃女乃從椅了上站起身,走到對峙的父子中間,她拿下兒了手中的滕條,面帶無奈地說;「孩子大了,打他、罵他有用嗎?管孩子不是這種管法。」接著她轉過頭,埋怨地看了孫子一眼。「我這老太婆實在不明白你們年輕人心里在想什麼?想交女朋友,找個素質好一點的,不好嗎?專挑那些亂七八槽的女人,到最後弄壞的還不是自己的人生,男人啊,娶錯女人,一輩子都不會安生的。」
「你就乖乖去相親,不要再說自己有什麼要好的男性友人,問對方介不介意三人世界;不要嚇人家女生,說什麼嫁妝沒有十億就別考慮交往問題;更不要笫一次見面就裝變態,邀人家上床、強吻女人;不要男服務生、當女人面用紅酒漱口、剔牙……」孫子的行為用螯竹難書來形容,半點不過分。
她拍拍傅育康的肩膀,輕聲道︰「既然你對你爸爸的事業不感興趣,就安安心心找個好女人結婚、生小孩,只要生下兒子,讓你爸有機會重新栽培一個接班人,到時你想要去游戲人生,再不會有人管你。」
暗母搶過來,拉住他的手臂說︰「是啊,就照女乃女乃說的做吧,我們也不敢再指望你什麼了,就求求你定下心、找個好女人,生個兒于就行。」
之後呢?他的兒子將和自己一樣,被安排、被要求、被控制,他不能有自己的喜欲,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按長輩的想法生存?對他們而言,傅育康是個失敗的產品,既然失敗只好重新復制一個,是這個意思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無法忍受的事,怎麼忍心傳給下一代?
暗女乃女乃從桌上拿出邀請函,交給孫子。
「育康,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對方叫做曾佩音,是華美集團的獨生女,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的,主修長笛,她比你交往過的任何女人都漂亮,性子也溫和柔順,時間、地點都在里面,如果感覺不錯的話,里面有兩張音樂會的門票,邀她一起去吧。」性子溫和柔順?意思是,她是生孩子的最佳機器?
「如果感覺不對呢?」他挑釁間。
「那就多吃幾次飯,等感覺對了再進行下一種約會。」傅女乃女乃把約會講得像公司會議。
「女乃女乃口中的「最後一次機會」,意思是我非跟她在一起不可?」
「沒錯。和華美集團當親家,對公司有很大的幫助。」哼呵,不光要他生接班人,還要他替公司找金援?
他的冷笑落入傅女乃女乃眼底,她深深嘆息,這個孫子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成器?也許他真的需要逼一逼。
「育康,女乃女乃先把丑話說了,如果這次再不成功,我只好沒收你的車子、信用卡、衣服鞋子包包以及……凍結你的銀行帳戶。如果你有本事獨立,有本事不依靠父母親,或者希望和家里決裂的話,就破壞這次的相親吧。」說完她和孫子對視,再沒有多余廢話,但傅育康看得出來,這次,女乃女乃是玩真的。
他緊咬牙根,忿忿轉身,往樓上走去。
避家大嬸悄悄地偷望先生、夫人和老夫人幾眼,趁著無人注意,挪動小步伐,從客廳退下去。
避家大嬸敲開傅育康的房門,見他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心疼不己,她把面疙瘩放在桌上,走到少爺身邊,拉拉他的手。每次少爺生氣,就喜歡吃她做的面疙瘩,不是因為彈牙好滋味,而是因為他在生氣、他咬牙切齒,需要咬一點東西來泄恨,而面疙瘡夠嚼勁。
她知道他心里頭煩悶,少爺從小就不是個能夠被安排的孩子,他和哥哥性子不同,他的想法很多、意見很多,他的內心世界里有怪獸、有惡魔、有正義……有一大堆不受社會東縛的東西。可惜夫人和先生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無法認同,少爺的辛苦,只有一手帶大他的自己最明白,卻無能為力幫他什麼?
暗育康朝著她苦笑,輕喚一聲,「林嬸?」
林嬸從口袋里掏出藥膏,卷起他的衣袖,那有被藤條抽過的痕跡,她不舍問︰「痛不痛?」
「小事。」
「怎麼會是小事?」她口氣埋怨,擠出藥膏,輕輕地涂在傷口上,眼里泛著淡淡淚光。
她沒有結婚、沒有小孩,把兩個少爺當成自己的孩子,誰知道……要是大少爺還在就好了,他聰明听話,又那麼疼小少爺,一定會把家庭責任擔起來,讓小少爺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暗育康見她那樣,圈住她的圓腰,把頭埋進她懷里,像小時候那樣。「林嬸。」她吸吸鼻了,輕拍傅育康的背。「乖,林嬸沒事,只是心里頭舍不得。以後可不可以別頂撞老爺,打傷了,痛的是自己。」
「可是頂?過,肉痛,心情卻很舒服。」
他說得林嬸笑了。「你這個叛逆小子。」她拉起傅育康的手,走到桌邊,「吃吧?」
「面疙瘩,我的最愛!」他驚呼一聲,拿起湯匙,吃一大口,仰頭,滿足嘆氣。「我在美國,天天都在想它。」林姐搬來椅子,坐在他身邊。「出國留學有那麼多不順心的事嗎?」
「多了。
「要不要講給林嬸听听?」
「不要。」
「為什麼?我還以為你最疼林嬸。」
「我怕你听完,心痛到睡不著。」
「有那麼嚴重?」
「非常嚴重,我保證。」
「幸好都過去了,少爺已經回家,回家……就好。」看見林嬸滿眼滿臉的心疼,他摟過她,這個家,只有林嬸肯听自己說話,也只有林嬸理解他的心情,他很可憐吧,錢很多,親情卻很少的傻富。
「林嬸,如果女乃女乃說話算話,相親失敗就要把我趕山去,林嬸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好,林嬸去餐廳工作,賺錢養少爺。」她揉揉他的頭發,連考慮都不多考慮一下。
「可是你在這里待到快要可以領終生金了。」
「有少爺,林嬸哪還需要退休金?」
暗育康笑開,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林姊,如果我真的被趕出去,你先不要急著收抬行李,等我租到房子、賺到薪水,一定回來帶你。」
「好,我等著少爺回來。」
「可是萬一不成功」
「不會。」她迅速阻止他的自卑,他在和大少爺的比較中長大,他總是被批評、被責罵,她眼睜睜看著一個自信滿滿的孩子漸漸失去信心,心比誰都「別人不曉得,我怎會不清楚?我的少爺很有能力、很聰明,是那種不鳴則己、一鳴驚人的了不起人物!」
「可是公司里面,大家都喊我傻富。」
「哼,少爺忘記林嬸教過的嗎,以前有同學罵你,大嬸就說……」傅育康笑著接話,「罵人就是罵自己、打人就是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