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哦?可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了?」
「尚未看出。」言少輕搖頭。「皇上怎麼看?」
宇文瓏嗤地一聲。「你的案子你自己去查,問朕做什麼?」
「皇上不是多少知道一點嗎?」言少輕撩眼,平靜的看著他。「有時候,皇上也能看到我沒看到的。」
她自小苞在祖母身邊打下手,凡事都受祖母影響,有些主觀根深柢固了,需要旁人提醒一聲,而他,就是那個能心直口快提點她的人。
為何是他?
原因就在于,她原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相,如今又貴為皇後,滿朝文武誰會不長眼的與她作對,她說東邊是西邊,眾人也會附和。
唯有他,他是唯一一個她不可能越過其地位的人,不需要附和她意思,也不管說了什麼都不用怕會得罪她的人。
「咳。」宇文瓏清了清喉嚨,有些許高興的成分在心里蔓延開來。「既然皇後如此誠懇的請教朕,朕就給你指點指點。」
言少輕忍住笑,「皇上請賜教,臣妾洗耳恭听。」
宇文瓏背著手漫步殿中,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能在大理寺獄里殺人滅口,一定在朝里極有身分地位,能有這番能耐的,十根指頭數得出來,往那里追查肯定有收獲。」
雖然這理她也知道,但她還是一本正經的看著他,「皇上如何得知孔明輝是被滅口的?」
宇文瓏走到窗前佇立,背對著言少輕,緩緩地道︰「孔明輝沒殺成那黃金劫案的主謀楊七,反而誤傷了你,接著也死了,你們刑部不都是主張要捉活的問口供嗎?又怎麼會輕易把他弄死,所以了,他失手後便有人在暗處對他下手了,自然了,他若是得手,真能做掉楊七,同樣會被滅口。由此可見,這孔明輝應該是個棄子,否則對方大可派個人殺了楊七便了事,不必犧牲了他。」
言少輕看著他英挺的背影,打從心里微微一笑。「祖母說過的,皇上都沒忘,臣妾實感欣慰。」
不妙!宇文瓏立刻轉過頭,瞪著書案後氣定神閑的言少輕,嘴角抽了抽,「你——敢情這是在考朕?」
言少輕笑得眉眼俱飛揚。「臣妾不敢,就是試試皇上記不記得祖母說過的話罷了。」
「你不敢?你什麼都敢!」也不演什麼文質彬彬了,宇文瓏咬著牙大步走向她,面色黑如鍋底。
想起小時候的事就丟臉,恨不得把那段記憶從她腦子里抹去。
那時,她祖母還是當朝女相,同時也是大雲朝第一個女仵作。下了學,閑來無事,她總愛當她祖母的小苞班,而他為了能時時捉弄她,也跟著去了,他說自己是上言府去學習功課,父皇便沒有反對。
他們一同隨她祖母去驗尸,她遞工具、填驗尸單,她儼然是個小幫手,而他就在一邊吐,都不明白她小小年紀,怎麼膽子那麼大……
宇文瓏大步走到書案前,不由分說地一把奪去她手里的驗尸單和卷宗,俯視坐著的她,厲聲斥責道︰「都受傷了就好好養傷,把案子交給陸宸查,傷沒好之前,你要再敢踫這個案子,朕就下旨以強盜殺人結案,讓你沒得查。」
言少輕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氣急敗壞的宇文瓏,「皇上,您身為一國之君,怎可如此公私不分?」
他強詞奪理道︰「朕要公私不分又如何?皇兄既把這天下交到朕手中,就表示信任朕,朕想怎麼做都行。」
言少輕搖頭失笑,「臣妾認為,太上皇將天下交到皇上手中,肯定不是要讓皇上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如此的胡來。」
宇文瓏忽然兩手撐在書案上,目光炯然地看著她,「那麼,你倒是說說看,皇兄將你交到朕的手中,是想讓朕怎麼對你?」
突聞此言,言少輕心頭猛然一跳,胸口竟似有一陣悸動滑過。
除了大婚那夜,他們再無肌膚之親,想想若不是宮里的燕喜嬤嬤會查驗元帕,她料想他也不會踫她。
畢竟,她是太上皇硬塞給他的,他又不喜歡她,這宮里還有他那個親親表妹夢妃在呢,那才是他心目中的皇後人選吧,而她有如程咬金,半路殺了出來,搶了皇後的位置,想必他和夢妃心里都不痛快,此刻問太上皇想他怎麼對她?那他一定認為她是太上皇留下來監督他的……
「皇後。」宇文瓏眯著眼楮看著她,指尖撫過楠木雕花書案光滑的桌面,上頭擱著墨玉紙鎮等物,一看就知是他皇兄御用之物,也不知是何時送給了她,她果然是他皇兄在位時最信任的朝臣。他有些挑釁地道︰「怎麼不回答?」
言少輕正在斟酌字眼,幸好多蘭來了,暫時解了她的圍。
「娘娘,晚膳已送來,娘娘想擺在哪兒?」
言少輕暗自贊許地點了點頭。
好多蘭,肯定在外間听見皇上咄咄逼人,便進來解救她了,不愧是她祖母手把手教出來的,甚懂宮中生存之道。
「擺進來吧,我就在這兒用膳。」皇上總不會想看著她吃吧?正好可以把皇上請走。
「是。」多蘭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傳話。
言少輕見宇文瓏還眼也不眨的看著她,好像還在等她給個交代,她只好一笑帶過,想就此了結他的糾纏。
「皇上也還未用過晚膳吧?不如皇上先回去用膳,改日臣妾再給皇上回答。」
宇文瓏盯著她,眸光漸深。「朕就在這里用膳。」
她不想留他用膳,他偏要留下來。
多蘭為難的看著他,「可是,御膳房只做了娘娘一人的膳食……」
其實,皇後的膳食有十道冷盤、十道熱菜、十道湯品、十道主食、十道甜品,雖然每盤的分量都不多,但絕對足夠兩人食用,只是她很明白,主子不想留皇上用膳。
「這有何難?」宇文瓏揚聲,「小佑子,讓人把朕的晚膳端來,朕要與皇後一同用膳。」
他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鳳儀宮不走了,言少輕看著被他扔在地上的卷宗和驗尸單,又看他逕自在榻上坐下,那副無賴的樣子,實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怎麼,皇後為何一臉苦瓜樣?是否不歡迎朕留下來用膳?」見她沉默,宇文瓏面色也不好看。
別的嬪妃求之不得的事,這個女人卻避之唯恐不及。
她不是經常和陸宸一塊兒用膳嗎?怎麼,陪他吃一頓飯都不行?
他正想說幾句難听的,比如「要不要朕把陸宸宣進宮來陪你吃飯」這類醋味深重的話時,寢殿外傳來一陣騷動。
他有些不耐地蹙起眉,「何人在外喧擾?」
這頓飯他好不容易蹭到了,豈容有人破壞?
不等尚德海著人出去詢問,鳳儀宮的內侍小安子便進來道︰「夢妃娘娘、芊妃娘娘求見。」
「她們來做什麼?」言少輕好生奇怪,她腿腳受傷,已暫時免了嬪妃們的日常問安,她們也知道她在養傷,照理不會來打擾才是,卻在這個時候鬧了起來……
小安子看了眼臉色不豫的宇文瓏,小心翼翼道︰「兩位娘娘說是要請娘娘主持公道。」
言少輕看了滿案卷宗一眼,她可不想有人亂了她的卷宗,也不想有外人進到她的寢殿,遂道︰「讓她們在外頭候著,竹桑,扶本宮出去。」
宇文瓏想到樓禎的話,他不能再逃避了,要近水樓台,方能得月,她可是言少輕,不會因為他成了九五之尊就喜歡他,他得要自己努力才行……
他眼一瞥,竟看到尚德海鼓勵的眼神。
呿!這人精,他又知道什麼了?
他喜歡自己的老婆,他要追求他自己的老婆不行嗎?用得著他來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