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子的天使 第13頁

所以,她已經受邀,共進晚餐?朱苡宸勾起燦爛笑容,表達出她的好心情。

「你剛剛說到拋棄?我不認識你父親,但就我所知,你離開之後,阿姨很想念你。她哭著對舅媽說自己很蠢,被騙了,還說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你。她用盡心思卻想不出辦法,成天病怏怏的,不吃不喝,對著你的小提琴掉眼淚,就算舅媽和左右鄰居盡心安慰,可她仍然一天比一天沉默。」

始終冷淡的面容因為她的話掀起波濤,手中的筷子在不知不覺間掉落,她的意思是……啪地,他將筷子壓在桌面。

「把話說清楚,什麼叫被騙?什麼叫做這輩子都見不到我?」

「听說,本來有過約定的,只讓你離開一年的,可期限到之後,阿姨打電話,按住址去找你,才發現電話是空號,住址是假的,後來她上台北,在市議會附近攔截到黑頭車的主人,對方恐嚇阿姨說,你在他手上,如果阿姨再搗亂,日子難過的人是你,阿姨怕你被欺負,強壓著滿肚子傷心,不敢再北上找人……」

額間浮上青筋,嘴角處硬扯出一道生硬的曲線,安凊敘全身僵硬如冰冷雕塑,很好,好得很。原來……這才是真相。

他錯恨了母親,她沒拋棄過他,而自始至終的始作俑者都是安理衛……胸口那堵恨越發猛烈,波濤洶涌地打上他的腦子,緊緊咬住牙關,他、將、會……一筆一筆,一條一條,仔仔細細地與他清算。

見他不語,朱苡宸繼續說下去,「後來阿姨病得很重,舅媽時常去看她,給她送飯,可是阿姨不吃,只是不斷哭著,我只好拿起你的故事書,跟她講雪後的故事。

我告訴阿姨,等我長大,會像小女孩那樣歷經千辛萬苦,把大哥哥找回來,請她別再傷心。阿姨听見很高興,她把故事書送給我,抱著我說‘那大哥哥就拜托阿朱嘍。’

後來她病得越來越嚴重,連床都下不了,舅媽很擔心,到處借錢要送阿姨去大醫院,可是幾天後,我去阿姨家里,阿姨不在了,听舅媽說,阿姨被她的哥哥接回去養病,之後再也沒有阿姨的消息。

舅媽收下阿姨給的鑰匙,也收下阿姨的托付。阿姨說,阿敘那麼聰明,一定會記得回家的路。她請舅媽有空經常過去看看,也承諾她的病一旦好轉,就會馬上回來,因為她的阿敘遲早也會回來……」

她越說,他的表情越凝重。她的話崩裂了他心底最堅硬冷冽的厚冰,心像被什麼東西狠力搗過,捶爛,他丟失多年培養而成的穩重,奮力將碗盤一推,拉起她的手,力氣之大,在她腕間烙入紅痕。

「走。」他有滿腦子的火氣不曉得該找誰發作,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做些什麼。

「去哪里?」朱苡宸不明所以地看他。

「去找舅舅。」

「你曉得你舅舅住在哪里嗎?」

她的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潑醒了他,他從不曉得自己還有個舅舅,又怎會知道他住在哪里?頹然坐下,他痛苦地捏緊拳頭。

她看著他失望的表情,心底惻然。那年帶走他的,到底是誰啊?是誰這樣忍心拆散一對情深母子?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舅舅的下落?」

他沒回答,但額間暴張的青筋給了答案,她的手壓在他肩膀上,屈,眼楮與他相對,「不要擔心,我們會找到阿姨的。」

安凊敘蹙緊眉頭,不信她的話。

「我給舅媽打電話,也許她有阿姨的聯絡方法,就算沒有……還是會有其他辦法,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其他辦法」換句話說就是「沒有辦法」,但她熱情的目光,充滿自信的臉龐,就是莫名其妙地說服了他,他望向她,蹙起的眉頭緩緩松懈。

她笑著點頭再點頭,像在說服自己也說服他似的。

「記不記得,薔薇在荊棘中成長,越痛開得越漂亮,只要我們不畏艱難,努力尋找,終有一天,你和阿姨的感情會開出美麗薔薇。而且,灰心生失望,失敗生動搖,動搖生失敗,我們不能動搖心志,只要純粹相信,就一定會找到阿姨。」

她講了一大堆小時候他要她背的話,然後……他相信了她。

第4章(1)

其實,他不如表面上這麼冷酷。

其實,他的心也有溫暖的一角。

其實,他並沒有那麼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些「其實」,是在朱苡宸綜合他所有的行為之後,所下的結論。

比方,他明明可以給幾顆感冒藥就不理人的,可他不但理了,幫了,還額外把她的屋子做了一番大整理。比方,她忙到沒時間上門賴他,他也會讓鐘點女佣做完飯菜後,送一份到她家里。比方,他會在拉小提琴時,打開大門,讓她听得更加清楚。比方,倒垃圾時,他會按下電梯,等待從屋里匆匆忙忙追出來的她,然後一手接過她的垃圾。

她相信自己已經找到正確鑰匙,打開他的語言中樞,從此他的回答,敷衍成分降低,用冷漠逼她住嘴的情況減少,雖然他依舊不是愛講話的男人,但她多盧幾下,也能盧出幾句中听或不中听的話。

「舅媽問過社區里每一戶人家,沒人曉得阿姨去了哪里,但有人兩年前到台北看醫生,在大醫院遇見阿姨,由此推斷,阿姨沒有出國,她應該在台北。」

安凊敘沒有回話,因為這點,他已經透過征信社知道了。

朱苡宸跑進他的廚房倒水喝,順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喝完開水,杯子隨手擺,在桌面壓出一個水印,水印礙了他的眼。

他沒有瞪她,雖然她真的很缺乏秩序性,也是這樣的生活白痴才會把自己的房子弄成游民收容所。

他動手把杯子拿到水龍頭下沖洗干淨,再拿塊抹布將水漬擦去。如果做出這些事的是別人,他會一把將對方推出屋外,並在門口貼張公告,上面寫著——此人與狗不許進入。

「舅媽還去問了菜市場里和阿姨比較熟的老攤販,但沒人听說過你舅舅的事。」

她見他走出廚房,也跟著走出去,他轉頭,發現她沒把椅子擺回原處,很忍耐地嘆口氣,走回餐廳,將椅子推到桌子下,擺正。

朱苡宸神經大條到不知道自己已經犯了他的大忌,仍然在他身後聒噪不已。

「你會不會很難過?我知道這個結果令人失望,不過我們一定可以想到其他辦法,追出阿姨的下落。」她再度信心滿滿地說。

安凊敘背對她苦笑,苦笑讓他的額間勾出兩條抬頭紋,真不曉得她從哪里來的自信?

他怎麼不看她?是生氣嗎?還是她的答案讓他太失落?她兩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逼他回頭看自己。

「你對我很失望,對不對?」她鼓著腮幫子,滿眼抱歉。

失望?不,他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當年離開時,他不過九歲,現在他已經二十九歲了,二十年的光陰可以抹去許多記憶,何況是難尋的蛛絲馬跡。況且,她用的是最不濟事,最沒效率的尋人法,當真全指望她,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媽媽。

「沒有。」

「對不起,我會再加油的。」她舉手發誓,表情可愛得一如當年,好似她還是那個被打得哀哀叫的小女生。

他心想,她要怎麼加油啊?連專業人士查那麼久,也不過查到一點點稱不上線索的線索,憑她?靠幾個二十年前的老鄰居?

忍不住,他揉揉她的頭發,她笑了,笑得燦爛如一顆紅太陽,煨暖他的心。

揉頭發……那是很親密的舉動吧?這是否表示他們的關系已經飆快車,回到兒時的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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